第 99 章 長姐難為13
紀櫻見到他躺在那兒,能說會道,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她將袖子捋了下,放在身前。
聽著他惡言惡語,也不在意,像這種從小沒有得到親人愛護的人,長大後,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嘴硬心軟得很,信不信她若真走了,他立馬生氣。
吼完了她離開,他反而會傷心。
這種缺愛叛逆的……愛幹出來這樣的事。
他可能日後無論多大,都會這樣,童年的缺失,會記一輩子的。
所以當明白一個人的需求,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也就不會被他表面兇巴巴的言語所傷了,已看透他的脆弱。
她不但沒走,反而給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仔細蓋好,瞧了瞧他的臉,憐愛道:“……看看你,臉都腫了,我用帕子沾點水給你敷一下。”
說完不急不緩地起身,走到外間八仙桌前,桌上有茶水,不過紀櫻沒有直接用茶水,而是取了身上乾淨的帕子,帕子一角繡了一叢櫻花,畢竟她名字裡有個櫻字,隨手繡的。
她用的不是古時的繡法,而是後世的用細羊毛線繡的毛絨重瓣繡法,就是用淺粉和白線做出來的櫻花實物,能摸到花瓣,整個小花像個毛絨玩具,這種繡起來快,有趣味性。
她取了帕子,回頭望了眼床,這才回過身,不急不緩地將今日還未取的靈泉髓石拿出來。
今日是一塊米黃色的石頭,入手溫潤,取出時帶著泉水的水氣,她直接反手輕放到一隻空茶懷裡,然後將壺裡涼了的清香的茉莉茶水,倒進懷子裡,沒過比指蓋大點的石頭,浸了一會,這才用帕子沾溼了茶水。
接著她又倒了一杯浸泡著。
這才轉身走到床邊坐下來。
之前路上,她一直掀著車簾往外望,真的很擔心趕不上這趟船,一旦她趕不上,他在船上得了天花,真的會死,就像前世一樣……
如今她放下心,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有金手指,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因為她手上現在有足足上百粒百解丸。
一天吃九顆,能吃十多天呢。
瘡類疾病亦是病毒一種,百解丸正好對症,哪怕阻止不了天花,至少能緩解症狀,幫助他熬過天花,不成問題。
她輕坐在他身邊,果然,他吼了一句後,見她不走,就不吱聲了。
就是隻裝腔作勢的紙老虎!
於是她抬起手。
雕花床狹小的空間裡,兩人在裡面一躺一坐,身體微觸,雖然隔著薄被,她也只是輕輕靠著他,但體溫還是互相傳達,他很熱。
她手伸過去,輕輕地用帕子給他一下一下輕輕按臉,帕子剛碰到他臉頰。
他就“嘶”地一聲,顯然臉皮有地方被打破了,紅通通的。
“疼嗎?”她立即輕輕地問他。
他卻不答,而是道:“是不是烏須那狗東西把你叫來的!”
紀櫻笑了笑,不理會他的話,這時候說話,哪句不對,他就又惱了,所以沒開口,而是用動作表達著關心。
不但貼著他後背,給他一種有人在旁邊關照他,愛護他的感覺。
她動作也輕輕的,溫柔待他,幫他擦著臉頰。
擦了幾下裴衍恆就覺得火辣辣的右臉變得清爽起來,竟然不怎麼痛了!他抿了抿嘴。
那是自然,紀櫻用得可是靈泉髓石的水幫他敷臉,這水帶著靈氣,書寧夏天的時候出去跟朋友瘋玩,臉曬傷了,紅通通一片,她用這個水給書寧敷過,第二天就好了,一點傷
也沒有。
紀櫻每日都會用靈水洗臉洗澡,
每每洗完後,臉上身上都滑溜溜,滑到什麼程度,水珠落在皮膚上,都不留水跡……
泉水沁涼,對皮膚極好,尤其對灼傷,癢處或痛處,額外有效果,還有鎮痛的作用。
她輕輕地擦,最後將手帕翻過來折一折,然後放到他臉頰上敷著。
裴衍恆立即感覺到右臉涼滋滋。
然後她將手搭在他身上,像拍書寧一樣,輕輕地拍著他,哄他睡覺。
本來世子被打得頭震動,現在又疼又噁心,偏偏這時候,有個人在身邊守著他,關心他,給他擦臉,還隔著薄被像哄小寶寶一樣輕輕拍著他。
疼和噁心感立馬退去,他精神了些,但又馬上像找到宣洩口一下,心裡受的委屈和難過,一下子湧了上來。
他憋紅了眼,不回頭地狠狠道:“你莫小瞧本世子,本世子就要去大凌關守關了,到了兩軍對壘之時,只要本世子斬將,奪旗,陷陣,先登,拿下四個不世之功,風光回京,封王封爵,到時你就算想反悔,也晚了!”
如果在戰場他死了,那就算了,他本不該出生,但若能活著回來,他定要打臉給所有人看!他不要鳩佔鵲巢,他也不屑於鳩佔鵲巢,他可以憑自己的本事闖下名堂,他可以用軍功換爵位,他並不稀罕什麼親王之位!
紀櫻聽著手頓了下。
先登、破陣、斬將、奪旗這四大軍功,紀櫻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兵士拿下其中任何一個,都足以光宗耀祖,無論立下哪一功,都會被賜下爵位。
但這四大軍功看似耀眼,還有這麼高的獎賞,那就意味著沒有人能輕易得到,極少數人才會成功,因每一個軍功,都將面臨四面皆敵,九死一生的情況。
只有悍不畏死,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做到。
可世子……
唉,她搖了搖頭,他帶著滿腔的怨氣去戰場,那怎麼行呢?
而且,他上一世……
不過她還是微笑著哄他道:“是啊,我們世子可最勇猛了,誰能比得了您呢?不但長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劍眉星目,個高腿長……若還能在邊境立了大功回來,再穿上那英武的盔甲,騎高頭大馬遊街,不知道會有多少小姑娘衝你扔手帕鮮花表達愛意呢,到時,民女恐怕要羞愧死,得唾棄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無情難奏鳳求凰,到那時,民女可不敢出現在世子眼前了,生怕世子會仇恨民女呢……”
世子被她這麼一誇一說,一下子梗住了,他緊抿著唇。
到底年紀小,才十八歲剛成年,被紀櫻慢聲細語,微笑地側面誇讚一番,肯定他,給他信心,然後再自貶自己配不上他。
把他說得心頭一蕩,但聽到後面,她躲起來不見他,他又不樂意了。
沉默片刻,喜怒無常的世子決定不理她了,而是喊道:“烏須,烏須!”
烏須正守在門口聽著裡面動靜呢,聽到世子叫他,急忙推門而入:“來了來了,世子爺,奴才在呢。”
“讓她出去,本世子要休息了!”
烏須立刻把話吞進去了,看向內室,就見世子正側躺著,紀小娘子挨著世子坐著,兩人很是親暱的樣子,紀姑娘還像拍她弟弟小書呆一樣,正拍著,哄著世子呢。
很是一副溫馨的畫面,但世子卻要趕紀小娘子出去,語氣裡生氣窩火的樣子。
這他就不明白了。
一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怎麼應對啊,於是他看向紀小娘子,
就見紀小娘子衝他緩緩搖了搖頭,她收回了手,從床邊起身。
“那世子好生休息吧,民女出去了。”紀櫻笑著跟他說了一聲。
然後跟著烏須離開房間,她太淡定了,裴衍恆躺在那裡是越想越氣,忍不住生氣道:“……烏須!到下一個渡口,就讓護衛送她回去,本世子要去大凌關,她跟去做什麼?大凌關不收麻魁!”
麻魁?紀櫻看向烏須,這她倒不懂了。
烏須尷尬地笑,待兩人被世子趕出去他才跟紀櫻解釋,麻魁就是女人參軍,寨婦的意思,有些地方兵源不足,為保衛家寨,女子也會上戰場。
紀櫻回身將門輕輕關上,聽到烏須的解釋,她才從容點頭表示知道了。
烏須見到紀姑娘,可算有了主心骨,不說別的,紀姑娘這不慌不忙,自在鎮定的樣子,哪怕被世子趕出來,亦從容不在意。
真是拿捏他們世子哄的法子一套一套的!
瞧見沒有,之前世子說話聲音低落,甚至不說話,說不出話。
可紀姑娘進去只一會兒工夫,幾句話的工夫,世子又中氣十足起來!
不過烏須其實也有私心,他可不想跟著世子去戰場。
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大凌關這些年一直戰役不斷,他去了,這把老骨頭說不得就崴在那兒,再也回不來了。
他自然希望紀姑娘能哄得世子回心轉意,所以他搓著手討好道:“……姑娘,你看世子他……可有回京城打算?”
紀櫻壓根就沒跟裴衍恆提回京。
因為世子現在的難關不是去大凌關,而是天花。
她安撫道:“……世子只是一時賭氣,待他氣消了我再勸一勸吧,現在他正在氣頭上,說什麼也不會聽的,你看,這不是把我給趕出來了?”
烏須見紀櫻開玩笑的說話,他心裡一舒,既然紀姑娘這麼說了,問題應該不大。
紀櫻是拿著包袱出來的,她問道:“烏總管,艙房在哪兒?晚上我要在哪兒休息?”
時間過得快,船開拔後,眨眼天就暗了。
“哎呀,你看我,都忙糊塗了,姑娘房間早就準備好了!”烏須趕緊叫來跑腿的小廝,帶紀櫻回房間歇息。
內室裡的裴衍恆閉著眼睛側躺了會兒,見門外沒動靜了,他才伸手忍不住摸了摸臉上敷著的帕子。
又軟又香!
自從這香噴噴的粉帕子敷在他臉上後,他莫名的頭也不暈,也不噁心,臉也不疼了,涼滋滋的舒服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