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齡 作品

第 79 章 潤筆費。

 謄錄之後的硃卷,彌封所要給他們用千字文編號,叫作印紅號。印紅號之前,由朝廷派的監臨、知貢——輔助閱卷的官員,先將千字文戳印次序攪亂,讓彌封官隨機給每張硃卷印號。

 除此之外,在印號的時候還要檢查硃卷是否有摺痕、針眼、記號等等,以防考生與考官串通關節舞弊。

 印號之後,考生們的墨卷,即原卷,將和謄錄的硃卷還要被另一撥官員——對讀所校對,比如在謄錄的時候有沒有給人家抄錯字,或者漏了文字,甚至故意截去文字,挪東挪西……一旦發現,輕則丟官,重則治罪,非常嚴苛。

 受卷、糊名彌封、印號、對讀,每一步所經人手都要簽上名字,責任到人。

 讀後的硃卷、墨卷會被送給收試卷的部門——外收掌。外收掌官吏在接到試卷之後,會再次核對硃卷、墨卷的紅號,確認無誤以後,將硃卷與墨卷分開,考生的墨卷存放在外收掌,硃卷則分為若干束,分別標號,其上書寫第一束、第二束字樣,鈐蓋關防印後送進內簾。

 也就是說這才到閱卷官——會試的主考官主持閱卷,另選若干同考官親自閱卷,手上,一套流程下來跟新娘子出嫁似的,此刻,不管是醜還是美都要見公婆了。

 硃卷到了內簾之後,主考官會讓同考官抽籤,抽到試卷的哪一束,就判閱哪一束,比如曹慈抽到了第二,那麼他就看第二束,這麼一道程序,讓同考官與試卷臨時匹配,減少作弊的可能性。

 同考官開始閱卷後,主考官要帶著輔助的官吏們監視同考官,比如不能帶出外簾去評閱,也不能與其他同考官交頭接耳……

 本朝閱卷“去取權衡,專在主考。1”,就是說,錄取與否的決定權都在正副主考官手裡,考官們從“理、法、辭、氣”四個方面來判卷,“理”考查考生對四書五經的理解,看是否闡述清楚題旨,“法”考察有沒有謹守八股文繩墨,看是否真的遵守格式,“辭”考場考生的文采,看用詞雅不雅,“氣”是格局,品文的思想正不正統,“清真雅正”,如文章缺一或某一方面稍稍欠缺,副主考官看一遍就會從手裡抽出來放在桌子右上角,淘汰。

 如此三輪之後,同考官會將自己還留在手裡的佳作用藍筆在上面畫圈,寫上評語,之後推薦給主考官,稱之為“薦卷”。

 但同考官推薦的卷子,主考官不會馬上評閱,還要經過其他同考官看過,畫圈或不畫圈之後,才會最終拿給主考官看。

 ……

 會試的閱卷相當繁瑣,要花去個把月的時間,因而等到陽春四月杏花開時才放榜。

 從三月初考完到四月初放榜,考生們要逗留在京中等榜,這注定是段漫長而焦心的時光。

 別看一些人呼朋喚友去煙花巷風流廝混,其實都特別焦躁不安,不過找些刺激不掰著手指頭熬日子罷了。

 對於沈持來說,林瑄為他牽線梓行《雅蟲》一書之事,恰好填滿了他接下來可能無聊或胡思亂想的日子,讓他有事可做。

 無比重要的是,或許還有錢可掙。

 於是會試完次日,三月初九微晴,一早沈持拿著拜帖出去找林瑄。林家住在竹節衚衕,離會館不算遠,申掌櫃告訴他在兵馬司附近到那兒一問就知道了。他帶著趙蟾桂打聽著路,很快走到了兵馬司衚衕。

 閒來無事的老人家端著大茶碗坐在衚衕口慢悠悠地飲著。

 沈持上前拱手問道:“老伯,這兵馬司衚衕有多長,穿過去可是竹節衚衕?”看來得空還得去書市上買張京城的地圖。

 “對,小郎君從這條衚衕穿進去,走到最後一家武信侯府門前的時候往右拐,”老人家說道:“就是竹節衚衕了。”

 武信侯府啊。

 “多謝老伯了。”沈持往衚衕裡走。

 果然,在衚衕的盡頭處看到一座古樸大宅,上面寫著“武信侯府”四個遒勁黑字,是武信侯史家了。

 沈持放慢腳步。他是二月中來京途中遇到的史玉皎,不覺已過去月餘,想來她早已離京去邊關了吧。他又朝那邊看去。

 史家朱門半掩,一穿錦袍的五六歲男童從門裡邁著小短腿跑出來,滿臉都是泥巴,他身後跟著個丫鬟。到底是武將之家,這丫鬟看上去孔武有力是個練家子,隨意一伸手就能拎起男童:“小公子該回去習兵書了。”

 “不學不學,”男童強烈牴觸:“我還沒玩夠呢嗚嗚嗚……”

 “唉,”丫鬟嘆氣:“小公子,三娘還在邊關等著你日後長大了去接她的帥印呢,她一個女子早晚要回來的。”

 她說的三娘想來是史玉皎了。

 沈持聽她這麼說微一眯眼:原來史玉皎將軍在家中行三啊。

 男童哼唧道:“連朝廷都說了三姐武藝高強且精通兵法,西南是坤位適合女將軍坐鎮,那大理的段家如今也是女子掌兵,她在那處鎮著就正好,我以後長大了要像大哥一樣,‘贏得青樓薄’什麼來著……”

 武信侯府的長孫史玉京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一年之中十個月都流連在青樓,據說連京城中的名妓們身上有多少根體毛他都記得門清。

 聽小童的話,看來他是史府的么孫,史玉皎的弟弟了。

 沈持:“……”

 無話可說但很想上去揍他一頓是怎麼回事。

 他飛快地往前走,把趙蟾桂落下挺遠。

 “沈老爺……”趙蟾桂在面小跑兩步追上來,哪壺不開提哪壺:“史家那小郎君才五六歲就要讀兵書太可憐了吧……”

 沈持:“……”

 想連這孩子一塊兒胖揍。

 他不吭聲繼續往前走。

 林家在竹節衚衕的深處,他們走過幾處大宅後才看到林府——一座世代儒官之家的宅院,兩側的門柱上寫著對聯,書香氣滿面,一看就是家學淵源。

 趙蟾桂上前叩門,將沈持的名帖遞進去。

 很快,林瑄一襲錦袍迎出來:“哎呀我正要去拜訪你呢歸玉兄。”

 沈持:“等不及了,來打擾摯一兄。”

 林瑄笑道:“求之不得,歸玉兄快快裡面請。“

 賓主穿過垂花門在客廳中落座,一番寒暄後沈持說道:“昨日讓摯一兄白跑兩趟,我心中愧疚不已……”

 他還未說完,林瑄道:“是我不夠體恤你會試之疲勞,主要是獬豸書肆的潘掌櫃追得緊,迫不及待想要梓行歸玉兄的《雅蟲》,我不由得多尋你兩趟,幸好沒擾你清眠。”

 沈持拱手謝他:“摯一兄太客氣了,更叫我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