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齡 作品

第 127 章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

 “不,不知道,”郭滿低下頭說道:“小人是揹著他偷跑到京城來的。”他是有私心的,在通州府行竊的財物大頭都給了週六河,落到他們手裡的只一少半,怎麼想怎麼覺得吃虧,早有二心了,遇到時機怎麼可能不挪地兒。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京兆少尹沈持是個厲害人物,不聲不響把他們一網給打盡了。

 沈持反覆推敲他的話,前後尋不到破綻,於是讓書吏寫下來,讓郭滿簽字畫押。因他們偷盜的年頭久數額大,又涉及通州知府週六河,不能立馬判刑只得仍舊押在獄中。

 ……

 餘下的三撥盜賊,有一撥和楊五那撥一樣,偷竊之外還有其他犯禁之官司,所幸都不算重,同樣被他徙往黔州府為民。

 中有一撥賊行竊時間不長,不涉其他犯禁犯案事,在有兩人繳了十倍於所偷財物的罰金後,沈持放他們回去。其餘人偷來的錢財已揮霍一空,拿不出罰金,只能在京兆府內服等同於罰金的徭役。

 最後一撥賊僅兩人,但涉及其他官司,查明之後依照律例,數罪併罰,判了他們發配北地邊疆去戍邊屯田。

 這時,京兆府內有三名更夫因年邁請辭,司倉參軍錢前報給沈持,說要令挑更夫。沈持心中一喜:“巧了,本官先前承諾安置張達一行人,錢大人看看,要是他們願意,從中挑選三人如何?”

 錢前哪有不答應的,於是叫來張達,讓他舉薦了三個機靈的,讓他們先跟著老更夫在夜裡打更,一更戌時各家熱鬧時候喊“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二更亥時臨睡前喊“關門關窗防偷防盜”……學做更夫,巡更放盜。

 這三人的生計有了著落,餘下五人眉毛上失火,紅了眼:“求大老爺也給咱們個吃飯的去處。”

 “出力的轎伕、雜役你們可做得嗎?”錢前問他們。

 這些人齊聲道:“做得。”

 錢前看著沈持笑道:“下官倒有些門路。”

 沈持:“那就拜託錢大人了。”

 ……

 到此,治禁之事已了結大半。

 而對於郭滿交代的通州知府週六河一事,京兆府不敢擅自做主,一五一十地寫在摺子裡,上奏皇帝蕭敏。

 帝看到摺子後,說了句:“週六河貪圖私利,不能成事。”

 此時他的後宮之中。

 午後,周淑妃小憩醒來,慵懶地靠在貴妃榻,她伸出纖細嬌嫩的手指拈起果盤中的一顆荔枝剝開,正要往嘴邊送,忽然眼皮跳了跳,瑩白水靈的荔枝果倏地滑下去滾到地上,驚得她的貼身宮女跪倒在地:“娘娘?”

 “去打聽打聽,最近周家人在外頭安分不安分,”周淑妃倦倦無聊地說道:“萬歲爺不是他們可以糊弄的,叫他們歇了心思,安祥眼下的榮華吧。”

 別伸手拿不該拿的,犯了事連累她們母子。

 “娘娘,家中一向最叫您省心,”周枚低聲說道:“您倒是該防著鄭才人些,她有孕後更得寵了。”

 

 聽說鄭才人總是把從皇帝那兒得她好話的。這是在收買人心啊。

 周淑妃說道:“我才跌了一跤,眼下不是生事的時候,你們也要敬著鄭才人,與她好好處著才是。”她心道:橫豎一輩子都要在後宮裡頭呢,鄭才人得寵便先讓她得寵,急什麼。

 不信鄭瓊能長久栓著皇帝的心,等有朝一日失寵了,還不是要在她手裡討日子過,到那時,她要叫鄭小賤人好看。

 ……

 五月底,京城到處是綠茵豔陽。

 趙蟾桂從祿縣探親歸來,把沈山和老劉氏還有旺財都帶進京了。見到京城的繁華,沈山老兩口又是一通流淚,而旺財不慌不忙先在新宅子裡巡視一番撒了泡尿圈了地盤,才抬著頭看沈持。

 沈持笑著蹲下來和它對視:“侄兒見過狗小叔。”

 旺財低聲叫了聲“嗷”,彷彿在說:嘿,阿池好侄兒這身官袍穿著神氣啊,越來越有出息了。

 沈持摸摸它的狗頭:“我還有事出去一趟,回來給小叔買肉骨頭吃啊。”

 旺財聽到後心情美美地把他送到門口。

 他一出門,沈山就問沈煌夫婦:“你們來京城這麼久了,沒人上門來給阿池提親?”

 沈煌兩口子:“……”

 老劉氏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老頭子你知道什麼,人家京城都看門第看祖宗是什麼人物,咱們家底子薄,誰捨得把閨女嫁進來吃苦受累。不怪阿池,要怪就怪你年輕的時候沒混出名堂來。”

 作者有話要說

 1、文中的“置”參考明代刑制中兩處較特殊的規定——“置”與“贖法”。針對這兩處規定,清代法學家、清末修律大臣沈家本在其撰寫的《歷代刑法考·刑制總考四》中,分別予以了考證。《明史·刑法志》記錄:“流有安置,有遷徙,去鄉一千里,杖一百,徒二年。有口外為民,其重者充軍。充軍在明初唯邊方屯種,後定製,分極邊、煙瘴、邊遠、邊衛、沿海、附近。軍有終身,有永遠。”,置,即罪犯被處以遷徙或遷到“口外”,輕者安置為民,重者充軍。所謂“口外”,泛指長城隘口以外,長城以北地區。為民與從軍的不同,在於為民仍保留普通人的身份,而從軍則完全失去了自由,必須接受軍事化管理,被強制參加屯田勞作。

 供寶子們隨意看看。

 2、“法家拂士”這個詞比較生僻了些,出自《孟子》,指代有手腕善治理的忠臣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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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涉案的這幾十人大都是同鄉結夥,分作六撥,是以京兆府按照盜賊的身份文書所在的省州縣,分別給當地府衙發去公文,對他們進行摸底,查清楚他們有無別的犯禁涉案行徑。

 與此同時。

 沈持著手追贓。

 多數賊被抓之後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所竊財物,並告知藏錢財的地點,有藏在家中灶臺裡頭的,有床底下的,有地窖中茅廁裡的……沈持叫書吏一一記錄詳細,事後,衙役們挨個點去翻找。

 五六天裡頭,京兆府搜尋出金銀財寶整整四箱,一字排開擱在府庫裡,珠光
 

寶氣無比引人垂涎,全衙門的官吏有事沒事都得來轉上一圈,開開眼。

 沈持帶著司倉參軍錢前、幾名書吏一件一件清點後造冊,中有一套累金絲蝶戀花嵌紅寶石的頭面,共十九件,挑心、掩鬢、花鈿、頂簪、小簪等流光溢彩,看著非常貴重。

 京城失盜的人家聽說後,蜂擁到京兆府登記自家丟失的財物,一時,來人絡繹不絕。

 沈持命京兆府的官吏們對照盜賊的口供、失主的登記、造冊的財物,三者印證,核對無誤後便讓他們畫押,依次歸還。

 不到三天的時間,除了那一套頭面之外,贓物皆還於原主。

 領到失物的都對他千恩萬謝,逢人便讚道:“沈大人真法家拂士。”

 又等了幾日,那套華美的頭面依舊無人來認領。據竊賊供述,這頭面是某貴人養在外頭的一個小妾家中偷來的,那小妾平日裡只帶著兩三個丫鬟居住,他們很容易就得手了。

 可卻不見那小妾來京兆府認領她的頭面。

 京兆尹溫至眯眼看著上面的紅寶石說道:“沈大人,這套頭面沒準兒是瀏國公賞給在外頭養的小妾的。”

 前幾日在朝堂之上,瀏國公周開不是痛斥他們京兆府翫忽職守讓他的愛妾家中被偷盜了嘛,這麼看是他府裡的東西當錯不了。

 嚯,老東西,出手還挺闊綽的。

 司倉參軍錢前:“既是他家的東西,怎麼不見來領?”

 溫至發笑:“怕不是他偷拿了夫人的嫁妝賞給小妾,這事捅出去太沒臉,不敢來認領了吧。”

 瀏國公周開當初在朝堂上為難京兆府時,可能壓根兒沒想到失竊之物——當時只說財物被偷,並沒有說是這麼一套華麗的頭面,還能被尋回來,這下估計傻眼了。

 沈持:“……”

 錢前叫人將頭面收好,先存放在府庫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紙包裡能包得住的火,也不知最開始是京兆府的哪個官吏把這套頭面的事說出去的,反正之後沒幾天,京城便傳開了這位七十多歲的瀏國公與愛妾的風流韻事,在茶樓說書人的嘴裡,這套頭面是他寵她的信物,被渲染成一對永結同心的老少神仙眷侶……

 市井小民聽得哈哈大笑,嫌說書人太煽情了,不時有人大聲調侃鴛鴦被裡成雙夜,瀏國公這一樹梨花寶刀老沒老,能壓七回海棠否。

 京城到處都在說瀏國公周開與小妾的豔情,這時候有人想起去年的一樁舊事:瀏國公的孫子周弘幼時與京兆舒家之女舒五娘舒蘭瑛訂親,但在二人娶嫁之前他死了,喪盡天良的周家竟瞞著舒家,把舒蘭瑛騙進了門,讓她給他守節,任憑舒家怎麼鬧就是不肯放她回孃家……瞧這事兒辦的多不地道。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更荒謬的事情還在後頭。

 這日,京兆舒家的郎君舒蘭慶攜其母舒夫人京中盛傳的瀏國公賞給小妾的那套頭面,疑似舒家女兒舒蘭瑛出嫁時,舒家為她置辦的嫁妝,並拿出了金銀鋪子的買賣憑證。

 司倉參軍錢前問明細節一核對,果然,這套頭面與舒夫人所說的一模一樣,也就是說,這套頭面是舒蘭瑛的嫁妝,而瀏國公則是拿著孫兒媳婦的陪嫁,賞給了他在外頭養的小妾。

 舒夫人哭了:“瀏國公府喪盡天良,迫我女兒守寡不說,還要私吞她的嫁妝,叫做長輩的拿去在外頭養小妾……”

 “我苦命的女兒啊……”

 京兆府一眾官吏:“……”

 在當朝,夫家動女子的嫁妝會叫人瞧不上的。

 實屬想不到瀏國公府這麼不堪,今兒算是大開眼界。

 不過周、舒兩家的事與他們京兆府毫無瓜葛,明面上沒什麼能說的,只能冷眼旁觀。

 舒家是京兆世家,並非任人拿捏,他們很
 

快咬著女兒嫁妝被婆傢俬吞這件事,把周家告到了御史臺,御史言官們這下有活兒幹了。

 你說你周家先前以妻子給丈夫守節的名義關著舒家女兒不放,情理之中無可指責,可你堂堂一個國公動孫兒媳婦的嫁妝養小妾,這就說不過去了。

 噴得瀏國公府一無是處不成體統。

 皇帝蕭敏早在心裡看瀏國公府不順眼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發作,這下好了,當即發雷霆之怒,下旨降瀏國公周開為思過侯,責令周府補齊舒蘭瑛的嫁妝,放其還家。

 大快人心。

 舒蘭瑛得以回到家中,她撲在舒夫人懷裡失聲痛哭,這一兩年來受的委屈讓才二十歲出頭的她鬢角白髮叢生,一道深痕貫於兩彎蛾眉之間,豐唇邊淺淺幾絲細紋,讓未施脂粉的蒼白麵容愈發顯出苦命來。

 舒夫人看著離家之前如花似玉的女兒,哭得肝腸寸斷,下人也無不陪著落淚的。

 半天才收了淚。

 舒夫人說道:“要不是京兆少尹沈大人手段高明,五娘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咱們要找個機會去沈家拜謝。”

 娘倆採買了禮,擇了個吉日,給沈家遞去帖子。

 沈月看著舒家母女送來的帖子,心道:京城各世家之間盤根錯節,關係甚為複雜,沈家初來京城不宜與他們攀關係走得太近,於是告訴朱氏,以她還在治病吃藥為由,婉拒了。

 舒家母女倆很是遺憾,只得作罷,再尋別的機會結交沈家。

 ……

 追回盜賊行竊所得,將之歸還於失主之後,接下來要逐個量刑了。

 京兆尹溫至在深思熟慮之下,終是決定與沈持一道修訂京兆府的治禁律例的細則,不然,如何給這些賊量刑定罪,沒有律例依據,誰服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