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齡 作品

第 130 章 事成!

 沈持自言自語:“沒那麼快。”也不是立刻馬首就要去史家提親,等一切準備妥當,擇了吉日,到時候再裁新袍子也來得及。

 但養體態需要時間,他心道:打明兒起還是要把劍練起來的,習武會讓人看起來更昂藏挺拔,一表人才或許更能入武信侯府長輩的眼。

 趙蟾桂茫然不解:“大人,什麼沒那麼快?”

 做新袍子嗎?京城的裁縫手快,量了尺寸後一兩日便能去取的。

 沈持:“……”哦對了,他還沒告訴別人要向史家提親的事。因為在此之前,他得先向史玉皎傾訴一下愛慕之意,讓她知他的心思。

 可這有些難辦,當朝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之事由父母做主,寫信吧叫她怎麼回,應了叫私定終身,難逃一個“私”字,侯府的教養大抵不允許她這麼做的,這是給她出難題。

 “趙大哥,”苦思半晌,終於想到了個辦法——贈她蘭草,古代的文人士子愛養蘭,他們稱之為“藝蘭”,常以蘭自比或者寄以心曲。男女間也以贈蘭草表思慕之意,這或許正是古人講究的一切盡在不言中但我的心思你知道的體面的含蓄吧,若一方有情另一方無意的,丟了便是,大抵不會叫她為難,於是沈持說道:“走,咱們去一趟京城的花市吧。”

 趙蟾桂當他是作為京兆少尹要去體察民情:“大人,換官服嗎?”

 沈持:“不用。”去買盆蘭草穿什麼官服,舊袍子自在些。

 趙蟾桂:懂了,大人這是要去暗訪。

 京城的花市在城南——其實稱不上“市”,因為規模太小了,稀稀疏疏的三五十家攤位,也沒有多少顧客,比起後世廣州的花市,只能算一角。甚至跟書中記錄的唐、宋時的花市相比,都差很大的意思。他記得白樂天在《花市》中寫“帝城春欲暮,喧喧車馬度,共道牡丹時,相隨買花去。……灼灼百朵花,戔戔五束素。1”

 瞧瞧人家時代的牡丹花市,多少人趕著馬車去買花,花不論貴賤,也沒有定價,論枝賣的,一百多牡丹花的能賣到二十五匹綢緞,可見交易之盛。

 又有宋朝人提及花市時說“土人賣花所得,不減力耕。2”,意思是宋代的一些農戶善於捕捉商機,以種花為生,比種田的所得還要好。

 然而當朝並不見此等盛況。

 京城的花市太萎靡凋零了,沈持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京兆府有必要再京城舉辦個花朝節什麼的,提振一下花市,省得文人士子想消費只能上青樓,娛樂少,且太單一了。

 不過如今秋天了,這個想法只能等到明年開春再做籌算。

 沈持步履閒雅,一邊逛一邊想事情。終於看到了賣蘭草的攤位,他停下來看了看,讓攤主給他挑盆最好的蘭草,當朝的蘭花還沒有像後世那樣被人炒作,當普通的花草來賣的,問了價錢,很便宜,他乾脆一下子買了兩盆,攤主很開心,傳授他養蘭的經驗:“每隔一日用淘米水淋澆,放在見得著陽光的地方,三五天鬆一鬆土,春夏常捉蟲……”

 買完蘭草,趙蟾桂左右手各一盤託著往家裡走,心想:他家大人果然閒了。跟京城的公子哥兒學起了風雅事,今兒藝蘭,明兒是不是要跟著他們上青樓了。

 畢竟他的同年裡頭,年少的郎君們都是那裡的常客,也不是沒邀請過沈持一塊兒去。

 那可是一擲千金的,大人呀咱們家還有點窮,宅子還是租賃來的,您可千萬別學他們,咱們藝個蘭就算了。

 ……

 這麼想著就回到了沈家,旺財過來看了看,侄兒帶了兩盆不好看又不能吃的蘭草回來,沒有肉骨頭,又卷著尾巴到後院的樹蔭下趴去了。

 沈持:糟了,忘帶吃食回來了。

 下次一定。

 而後,沈持一散值不是在翻如何養蘭的書,就是在侍弄那兩盆蘭草,養得別提多精心了,蘭草也沒負他,買回來半個月就長勢青蔥十分喜人。

 一次碰到戶部員外郎俞馴,仗著先前在黔州府有些交情,沈持向他打聽:“不知道邊關駐軍是何時來戶部領軍餉和糧草的?”

 他記得史玉皎的副將蘭翠曾親自來京押運糧草回去。

 俞馴:“西北邊關是在當地屯田種糧,戶部只給他們撥發軍餉,西南地少,戍軍也少,要從別處轉運糧草,再過幾日史將軍的副將便會進京來押運糧草,沈大人是有什麼事嗎?”

 不知他打聽這個做什麼。

 沈持:“……沒什麼事,到那一日京兆府要提前做好準備,未免閒雜人等阻了運糧車的道。”

 俞馴:“……”京兆府做這樣的事很多很多年了,還用的著沈少尹操這份心。

 乍一聽還以為京兆府沒人管事了呢。

 沈持:好,很好,過幾天是吧,他記住了。

 回去愈發嬌養那兩盆蘭草。

 八月初三,鎮西將軍史玉皎的副將蘭翠進京,和戶部一道押運糧草去邊關。

 沈持打聽著她的行程,等她離京的前一日,他遞了帖子。蘭翠很快打發人來回他:“沈大人,蘭將軍有請。”

 沈持搬著那盆蘭草去找蘭翠,對著她淺淺一揖:“在下想託蘭將軍幫個忙,如果方便的話,將這盆蘭草帶給史將軍。”

 史翠看著那盆蘭:“沈大人這蘭養得真好。”她心想:三年前在秦州府喊她“姐姐”的小郎君如今穿著四品官的官袍,有威儀了,一下子叫她還怪不習慣的。

 聽他說這盆蘭是送給史玉皎的,蘭翠深深打量他幾眼,直到把他的臉看紅了才調開視線,笑道:“沈大人放心,我路上必定精心照料,叫它送到史將軍手上還這般舒展蓊鬱。”

 沈持再度謝她:“多謝蘭將軍。”又告訴她這盆蘭草要隔日澆水,最好是淘米水。

 “放心吧沈大人。”蘭翠笑了又笑。這盆蘭繫著自家將軍的終身大事,她豈有不小心的。

 ……

 她這次押運糧草十分順利,不到十天就從京城回到了黔州府的戍軍大營,未來得及更衣就把那盆蘭草送到了史玉皎的書房裡:“將軍還記得沈大人嗎?他如今已是京兆少尹了。”

 史玉皎看著放在她面前的那盆蘭:“前陣子軍器監將我的弩還了回來,我寫信去謝他,怎麼,這是他的回信?”

 蘭翠比她年長几歲,笑道:“將軍,……《溱洧》中說‘溱與洧,什麼渙兮兮。士與女,方……”糟了,她幼年背的東西全還給老夫子了。

 史玉皎笑道:“‘士與女,方秉蘭兮。’”說的是春日裡男女相贈蘭草定情之風俗,沒錯,蘭草士子間相贈是友情,但若男女之間……多半是愛意了。

 蘭翠:“對,就是這個,將軍,”她壓低聲音說道:“我瞧著沈大人多半是愛慕將軍的。”

 他的心思也算非常直白了。

 史玉皎一笑,面上不見波瀾:“知道了。”

 蘭翠:“……”

 看樣子是八成沒看上沈持啊。

 蘭翠還覺得頗遺憾,其實沈持那小子還是挺不錯的,滿京城的世家子弟中,想找個這等模樣才華的郎君比登天都難啊。

 史玉皎:“阿翠你去歇息吧。”

 蘭翠拱了拱手,從她的書房退出來。

 等蘭翠出去後,史玉皎拿出她的那把弩來,握著看了很久,而後坐在書桌前鋪開宣紙,提起筆。

 她好久沒給家中寫信了,想來她孃親一定為她的親事愁白了好幾根頭髮,如今有些眉目了,得告訴她孃親知曉。

 還有,也要轉告他,她應了,願意同他結為夫婦。她又想:或許這很草率,但那又如何,比起家中給她擇婿——僅聽媒妁之言的盲婚啞嫁,她至少同沈持打過交道,知他性情品行,且他……她臉頰發熱,伸手將掛在牆壁上的狻猊銀面罩於面上才接著回想起去年年初回京路上遇見他時,十七歲的少年瑤階玉樹,逸氣凌青雲,縱然從十三歲混跡軍中,見慣男子,她也未能免俗地站在樓閣上多看了他一眼,她猶記得那時他正在大快朵頤,覺出她在看他,倏然抬起眸來,臉漲紅了。

 想來現在他官居京兆少尹,執四品京官金印,麵皮不會這麼薄了吧。

 ……

 看到梧桐葉泛黃,驚訝秋天這麼快來了的時候,史二夫人姜秀寧收到了女兒史玉皎的來信,逐字看完之後,她幾次差點提著鞭子去花園裡酣暢地耍一通,好,太好了,女兒有心悅之人了。

 這人是,京兆少尹,沈持!

 這少年官員在京城有些名氣,她是見過的,長得俊,行事正,是個好郎君。至於沈家嘛,一打聽得知就住在離史家不遠處竹節衚衕裡,她暗暗去瞧了幾次……想不到門第這麼低。

 沈家這樣的門第,她原是不會考慮的。

 可史二夫人想起史玉皎,心如刀扎一般痛,七年前丈夫戰死,兒子孱弱,十三歲的女兒於國於家都沒辦法不脫下紅妝換上鐵甲出征啊。

 送女兒去千里之外的煙瘴之地,九死一生,她這個當孃的有多痛心,別人永遠都不會知道。

 女兒這一離京也誤了她的婚事,蹉跎至今已二十歲,再不能耽擱下去。

 既是女兒自己看中的郎君,史二夫人在心中暗暗發誓:她這個當孃的一定要成全女兒,無論如何也要叫女兒嫁得如意郎君。

 她打探了沈持幾次後,在心中答應了這門親事。只是怎麼說服史家老夫人,還有族中幾個不相干卻麻煩的叔伯,少不得要花些時日。

 不過為了讓沈持安心,她決意先想個法子告訴他。

 ……

 蘭草送出去之後便如泥牛入海,沒有迴音。

 沈持心中忐忑,近日像瘋了一樣勤政,每天散值了他還要再看一沓公文再離開京兆府,所經手公文皆分門別類做好批註理得整整齊齊,讓人看著賞心悅目,只是,粘貼收攏公文太費糨糊,每三日就要用去一斗米來做糨糊,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