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背靠背14

 鍾潔的房子內只開著弱弱的一盞燈,剩下主要的光源就是她正對面的投屏，但現在她沒有繼續看直播，而是定定看著討論區的一個微縮的圖片。

 這個人發了一長串推理之後,怪談bking似乎在顧及著觀眾思維的轉化，所以沒有再繼續推動劇情了。

 但身為創作者的這種停頓,似乎也在冥冥之中在默認著什麼。

 準備良久，鍾潔點開了「缸中之腦」發送的圖片。

 漆黑的圖片一被放大，整個屋子內的光源都所剩無幾,連帶著房子也陷入一片漆黑。

 只有面前的，圖片中的、銳化調色凸顯的、閉著眼睛的面容在黑暗中隱隱約約,捉摸不定。

 鍾潔認得這張臉。

 這張臉，是鏡子中的安心。

 是主角。

 是主角，把自己的臉，懟到了屏幕前。

 鍾潔情不自禁呼吸一屏，立刻退出圖片，彈幕一下子炸開了，看著飛快躥動的彈幕，鍾潔才找回了兩分安全感。

 她挨個瀏覽著彈幕,感受著這種人氣與熱鬧。

 可等鍾潔理了下彈幕討論的內容,又發現不對勁。

 ［這張臉是主角吧。］

 ［是主角自己關了錄像嗎？］

 ［這一切，都是主角自己的故弄玄虛？］

 ［……啊怪不得，其實之前發生的不對勁都可以解釋的，其實都是主角多想了而已。］

 ［而且主角說的也只是小事而已啦，陰溼的被子,椅子,鞋子,都是小事,我們每個人身邊都有可能發生。

 就連抽屜和錄像也只是因為她在夢遊…］

 彈幕看到了圖片，這是實實在在的鐵證如山。

 更何況「缸中之腦」連著主角的心理都如實分析，再加上之前文字頻繁暗示的精神問題。於是基本都相信了，這件事情，就是主角的心理問題。

 這個遊戲，也只是精神病的臆想。

 可鍾潔卻覺得這些彈幕有種莫名的即視感。

 她想了想，終於想起來自己在哪裡看到過這種言論。

 【我覺得越是被風吹的，叫我不要疑神疑鬼。】

 對，就是劇情中的「她們」說主角疑神疑鬼。

 不知不覺之中，觀眾的彈幕和遊戲中她人的言語重合了。

 再看一看看著偏轉的風向、鍾潔忽然有了一種猛烈的，巨大的、直衝大腦的荒誕感。

 這些人，是在懷疑主角嗎？認為主角精神錯亂嗎？

 ……那這些人，不就是跟主角口中的［她們］一樣了嗎？

 鍾潔還記得這場直播剛開始的時候。

 甚至距離現在也沒過多長時間。

 那時候，主角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自己的每一次發現異常都會被周圍的人逼著合理化。

 那時候，觀眾也因為這種異常和主角的不被理解而感到惋惜。

 而現在，才過了多長時間……

 現在就連觀看直播的的觀眾，也開始把主角的異常合理化，甚至這些人開始說，是因為主角的精神問題，才會把一些習以為常的小事。

 現在的主角，不只是故事中的孤苦無依。

 而是裡裡外外，整個直播，都沒人相信她。

 即使這個故事就是從主角的視角展開。

 但故事內故事外，她都不被理解。

 如果說鍾潔什麼想法，那就是毛骨悚然。

 之前鍾潔其實並不對怪談bking的怪談抱有什麼看法，她甚至覺得，怪談bking之前的成功是佔了小便宜。

 怪談bking虛構了一個劇情，而別人不清楚這究竟是不是故事，所以才會如此害怕。可當人們知道這是故事的時候，虛假的東西也就造不成什麼恐懼了。

 但現在，鍾潔因為這種直播彈幕和劇情中旁觀者如出一轍的思維，而感到深深的、錯亂的、毛骨悚然。

 她本來是一個觀察恐懼運行的觀察者。

 可抽離視角發現，觀察者處於恐懼之中。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怪談bking的有意為之。

 如果是的話，那麼她理解了上司為什麼要那麼用怪談bking採用小心翼翼的，無比重視的態度，甚至如果是真的話，那麼再怎麼重視都不為過。

 因為恐怖的不是怪談bking的故事。

 而是她這個人。

 她的掌控度。

 鍾潔從錄像開始，就因為和主角相似的經歷，而對主角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代入，現在，她也代入到了自己身上。

 她想起了自己在那個房間發生的、經過合理化的怪事。

 鍾潔沒忍住發了彈幕。

 ［可是，這裡關燈的時候，視野是一片黑暗啊。在這種黑暗下，不管是主角的舉動還是攝像頭的運作都不被確定。

 所以你怎麼確認。

 是主角關攝像的時候把臉懟到了屏幕面前……］

 她突如其來的質疑聲引起了觀眾的注意。

 如此，鍾潔說出了另外一種猜測。

 ［……而不是。

 黑暗之中，有人拿著還在錄製的光腦。

 走到了主角的床邊，然後把攝像懟在了她的頭頂上方。］

 她繼續、確認一般解釋，這次語氣肯定了很多。

 ［不是主角把臉懟到攝像頭前頭，而是有人把攝像頭懟到睡著主角臉上。

 這樣子也可以呈現出圖片只有主角一張臉的效果吧？

 更何況，你調過色的圖片，其實只能看出來主角這張臉，而看不到她下半身是躺著還是站著吧？］

 ［我認為，比起主角有精神病。

 房間裡頭有另外一個人，確實更加合理，不然為什麼這一切異常都是關燈之後發生的？

 因為如果房子裡頭還有一個人，它肯定知道主角已經在錄像了。

 那麼它也一定會等到燈關掉之後再開始活動。］

 鍾潔發的彈幕從另外一個角度反駁了主角夢遊的言論。

 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分析。

 一時間，都分不清究竟是主角是個臆想的精神病嚇人，還是這個房間確實有另外一個人更嚇人。

 不知道是主角懟在了屏幕面前，還是有人拿著光腦攝像部分懟在了主角頭上。

 不管網上的彈幕究竟是怎麼爭吵的。

 怪談bking終於開始推動了劇情。

 時間節點還停留在主角觀看完錄像。

 主角看完了錄像，正在自發地對自己的經歷做出一種解釋。

 【這裡一切都很正常。

 攝像可能是，記錄時間到了自己關的？

 抽屜也是我自己開的。

 我也是才知道我自己有夢遊的習慣，如果按照這個習慣。

 那看到的手，似乎也只是因為，

 我當時看錯了？】

 【其實她們才是對的，我只不過是一直在疑神疑鬼。】主角如此告訴自己。

 如果按照缸中之腦的思維，主角這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是轉向好的心理變化。

 如果按照鍾潔的想法……那主角就是被同化了。

 她不再相信自己身邊的怪事；她自發忽略了身邊的危機；她自己都認為，確確實實是她自己多想了。

 故事依然在發展。

 只不過主角確實變了。

 包括主角照常工作回來，一般回憶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往常總會提上兩句，今天發生了什麼怪事，她們又怎麼解釋怪事。

 這次也沒有。

 她好像不再願意把怪事跟別人分享了。

 她也不願意把不安告訴別人了。

 甚至比起過去小心翼翼的問話，如今的語氣也更加直白不耐。

 【地下室到底為什麼要住著這麼多戶！

 鄰居的一些聲音越來越吵了。

 比如愛拖地的鄰居，每次拖地的時候嘎吱嘎吱的聲音…那種沉重的帶著水聲的拖把敲地的聲音，真的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