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大女孩 作品

第 99 章 荒星15

 安心。

 安命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這是她的主角。

 但這個名字措不及防被念出來,還是讓她略微發愣。

 安命緩慢地轉過身體,才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是一個茶褐色頭髮的女孩,有著漂亮的同色眼睛,在幽暗的雨裡渾濁的亮光裡頭,衝安命揚著微笑。

 “簽名、可以嗎?”女孩笑吟吟問道。

 活潑,陽光,是和遊戲裡萎靡脆弱的安心完全不同的人。

 莫名其妙的,安命鬆了一口氣。

 安命遞出了手,示意她拿出需要簽字的東西。

 等女孩把光腦遞過來,安命卻沒接。她盯了女孩兩刻突兀道:“比起寫安心,直接告訴我你本人的名字,這樣會不會更好一點?”

 “您在說什麼?我就叫安心啊。”

 女孩反問,“這不是您起的名字嗎?”

 安命抬眼。在幽暗的雨裡頭,她就像是待在溢滿黴斑的藍墨水中,說出這種話,像恐怖故事的前奏。

 聯想到這個女孩在網上錄製的視頻,安命近乎以為這是什麼針對她的惡作劇。

 “我還是想給更想給誠實的人簽名。”

 安命說話時,一直在觀察著女孩的反應。

 這個人長的,並不符合怪談中任何一個角色。

 她身上也沒有任何奇怪的氣息,沒有腐臭與血氣。

 而且,如果是屍體,恐怕也沒有辦法越過異能協會,走到她的面前。

 女孩眨著眼睛看著她:“您覺得我不是安心嗎?可是,如果我不是安心,那麼我怎麼會知道地下室的地點?”

 “任何荒星,認識我的、看過怪談的人都能知道。”安命道。

 “那您不好奇嗎?我是怎麼找到您的?”

 安命聽到這句話,表情微微緊繃:“協會有監控。”

 “誒。”

 出於那場鬼屋是直播,安命並不介意說更多:“你會為了我不相信你而苦惱嗎?”

 “我不相信你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人總是更傾向於做出變化。

 你直接告訴我這麼不切實際的事情,我當然不會相信。

 如果你通過蛛絲馬跡讓我自己發現,這種參與思考的過程,說不定會讓我相信。”

 安命的聲音空空地落下來。

 女孩卻不再解釋了,她彷彿意識到什麼一般,不但沒有氣惱,反而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事情一般說:“你語速加快了。”

 “你生氣了嗎?”

 女孩說:“你已經相信了。”

 “……”

 安命並不蠢,她能輕易把一切有關聯的事情聯繫到一切,從每次怪談結束後彷彿透支的生命,到荒星正好和怪談吻合的狀態。

 只是她沒想到,答案居然是這個。

 安命的話戛然而止,她靜靜注視著女孩,原本一瞬間流露的情緒重新被斂去。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嗯,我確實有點生氣了。不過,你並不是安心。”

 略微停頓片刻,安命看著面前的人,道:“你是那個替死鬼。”

 最後活下來的到底是安心還是替死鬼,原來安命其實並沒有深想過這個結局。

 就像是小說的開放式結尾,它的結尾只存在在觀眾的思維之中。

 但現在,安命一聽到這種篤定的語氣就明白了,活下來的絕對不是安心。

 她瞭解自己手下的故事,自然同等地瞭解安心,怯弱的,甚至有點討好型人格的,柔弱的安心。

 如果是安心,碰到自己,絕對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面前的女孩笑容緩慢的落下,可能是雨的晃動帶來燈光的晃動,她茶褐的眼睛也發暗,黑洞洞的。

 “嗯,是我,被你發現了呢。”

 安命沒有在乎她變化的神色,這件事過於有衝擊力,必須快速地把信息整合。

 她到現在只寫過兩個怪談,規則怪談的鬼怪靠著安靜的規則維持,安靜又是人類,不是什麼大問題、至於背靠背……不對,還有一個。

 她在前往協會飛船上,講的怪談。

 飛船、鍾潔、總檯、血線……

 安命想起她前去探查時候,發現的血線。

 怪不得它是那種反應。

 “……原來是它啊。”安命恍然大悟。

 替死鬼歪了歪腦袋,不明白安命忽然呢喃出的話。

 安命也明白了為什麼每次怪談結束後越演越烈的透支感,估計就是因為怪談。

 ……她曾經聽說,有類似物質創造的異能,但她不清楚,怪談屬不屬於這種範疇。想要搞明白一定需要揣摩與研究。

 但在那之前,安命無比清楚一個事實。

 如果被別人發現鬼的存在,她創造怪談的事實被廣而告之,那麼她千辛萬苦謀劃到現在的一切都是一團泡影。

 她好不容易邁向的成功,就要在今天止

步。

 尤其是、她才商定了全息遊戲的方案。

 怪談成真,這對安命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不悅、煩躁、安命並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甚至更深一點,她在不安。

 “你是什麼時候存在的,我在腦子裡頭打下草稿?還是落筆在網上?還是結局?”安命竭力控制這種煩躁,詢問道。

 “嗯、我也不太確定。”替死鬼思考片刻,明白了安命問問題的原因:“你已經寫好了下一個怪談的草稿嗎?”

 “這次是什麼樣的故事?我們想要變得嚇人,那過去悽慘一點會比較好吧?”

 替死鬼詢問:“您覺得什麼樣的過去比較好?剝皮?活埋?分屍?窒息?貫穿傷?嗯……侷限□□的苦痛對於怪談來說,會不會不夠有深度,精神上的痛苦又該怎麼設置才能更慘一點?”

 安命攥了攥手心。

 她聽著替死鬼的話,不斷的反問和程度的加大……就像是、在責怪她一樣。

 存在故事中的角色跳出來,這件事情其實沒什麼。

 但是,她這種抱怨一般的話,沒有被牽引被設定,就像是真的有了自己的性格一般,然後對著安命說——她其實在怪她。

 “對,我最近已經確定了下一個怪談的製作方案,在確定製作之前,我已經打了草稿。”安命用冷靜地口吻道。

 “事關重大,我不可能就此放棄、取消、止步。”

 “就算怪談遍佈全國、你也不準備放棄嗎?萬一被人發現呢?”替死鬼一愣。

 安命緊繃著臉:“你猜我會怎麼做?哪怕創造了怪談想辦法殺掉,我都不可能為此止步。”

 她熟悉自己筆下怪談的思維。

 安命快速制定出了計劃。她會利用血線殺掉替死鬼,再進一步殺掉藉此衍生過來的所有怪談。

 那麼,那個時候怎麼解決血線呢?

 安命想到了自己的第一個主角,安靜。安靜她應該能殺掉血線。更重要的是,安靜是個人類。也就是說,在一切塵埃落定,只有安命和安靜兩個人時。

 安命自己完全有能力殺掉安靜。

 她完全可以在解決完所有怪談後,親手殺掉安靜。

 “你還真是……”替死鬼瞳尖驟然一縮。

 ……簡直就像是、命中註定的反目成仇。

 “你:“但是,我不欠你什麼,我也沒道理因為你感到愧疚。”

 替死鬼沒想到安命會這麼說,長久的努力不留餘地被否定,就像一把刀毫無預警地捅入心臟,沒有拔出的餘地,每一次心臟鼓動都在切割滲血。

 她沒有向安命詢問,為什麼要把她的背景設置的那麼慘痛,直接選擇轉身離開,再待下去,場面一定會很難看。

 然後,她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另外,你長相和安心並不一樣,你是用別人的身體來這裡的嗎?”

 “所以安心死了。”

 “這真是……”

 她連聽最後評價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快步離開。

 安命也沒說出最後的話。

 不歡而散。

 替死鬼走了,這裡只剩下安命一個人。

 安命站在原地沒動,連傘都沒撐,雨就一點一點打在她身上。

 系統也噤若寒蟬,它模模糊糊察覺到,安命其實在生氣。

 良久,安命才發現,替死鬼轉身走的時候,並沒有拿走自己的光腦。

 安命微微垂下眼睛。

 她打開了替死鬼留下的光腦,替死鬼沒有設密碼,簡直就像是刻意給安命留的。

 上頭佈置很簡潔,看著簡直像個普通人。

 常用的是購票軟件。

 “她,是買船票過來的啊。”安命聯想起了前段時間替死鬼的直播:“靠著網上的收入購買船票,離開荒星。”

 “……跟我一樣。”

 安命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替死鬼這個角色,安命在設定她的時候沒有給她起名,她沒有生命,沒有未來,也不需要複雜的性格,她從來沒有站在故事的中心過。

 這個角色,是為了拯救存在。

 在遊戲不斷循環的周目中,替死鬼的目的一直都是讓安心活下來。

 裡頭所有的鬼都有著痛苦的死法,替死鬼也一樣,但故事中,她是唯一一個沒有怨懟的怪談。

 【和你一樣,是指同樣靠著直播收入離開荒星嗎?還是其它的、劇情嗎?】系統恍然發現了什麼:【這不就是——】

 這就是、安命自己嗎?

 系統意識到,安命手下的怪談,都對應著安命的記憶或者人生。

 規則怪談裡頭,對應的是原主在學校的記憶。背靠背,對應的則是安命自己的經歷。

 替死鬼在安心的身體裡頭,接替著安心的生命以及悲劇。

 安命來這個世界,在原主的身體裡頭,接替原主的命運,只是為了救贖原女主的悲劇。

 替死鬼,是故事中,安命自己的對照組。

 光腦的光亮在她眼裡跳躍著,安命忽然發現,替死鬼最常用的是文檔,她逐字逐句閱讀著上面的文字。

 “她跟我不一樣。”安命忽然開口。

 文檔上頭記錄著,關於荒星的大霧以及荒星的易變。

 ——在我們有意識之後,我們想要離開地下室。

 ——但是,我們是鬼,我們中,只有我能寄宿在活人身上。能夠自由離開的只有我一個。

 我和誤入的一個活人女孩達成了交易,她把她的身體給我,我幫她復仇。

 但等我完成這一切,我才發現,地下室的她們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召喚了霧氣,在霧氣籠罩沒有陽光的地方,她們可以自由活動。

 ——我也不太瞭解她們、還有那團碎屍……估計、會死很多人。

 ——我需要讓她知道這個消息,我們中只有我有能力把消息帶出去,而且,她也應該知道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