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溫禾安嘆了一口氣,將三塊沒用的腰牌丟到一邊,轉動刀尖在他們衣裳表面上探取,最終找到了一枚玉佩,一個香囊,以及一個細長頸藥瓶。

 玉佩底子沒有多幹淨細膩,雕工也很是一言難盡,正面看不出雕的什麼題材,背面挖了好大一塊,很明顯不是大師手藝,反而很像門外漢操刀打發時間的玩意。

 香囊更別提,氣味沖鼻,戴在身上估計是為了必要時候遮蓋血腥味。

 溫禾安放在手心裡掂了掂,估計這兩東西最多值個三文錢。

 話雖如此,她還是從其中一人身上扯了塊佈下來,將玉佩和香囊丟上去,目光隨後落在那個藥瓶上。

 晃了晃瓶子,裡頭傳來藥丸碰撞的聲音,不多,就幾顆。

 她思忖一會,拔開瓶塞,瓶口滾出三四顆圓滾滾的褐色藥丸,沒有什麼奇怪的氣味,瓶子上也沒有標識,溫禾安摸不清這藥的功效作用,不敢亂用。

 她將注意力放到瓶子身上。

 這東西還不錯,放在歸墟市集上去賣能賣個五六塊靈石,但考慮到這邊本地居民不認這種花架子貨,而那些逃命躲債的,更不會為一個瓶子掏錢,她估算了一番,覺得可能要打個對摺出售。

 沒辦法,她等不起,她很缺錢。

 溫禾安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麼貧窮的一天。

 在原地轉了一圈,確定洞穴裡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她拎著褪去顏色的蛛網和玉佩香囊,走出這個無比簡陋直接的陷阱,待上到地面,她手一鬆,掌心中的火把骨碌碌沿途滾下去。

 洞穴裡霎時躥起半人高的仗勢,而後越演越烈,那火像是要燒到上面來,細細簇擁著,將溫禾安的面頰勾勒出一圈光團——她長得漂亮,且並不清疏冷淡,高高在上叫人有距離感,現下被火光一襯,眼仁純澈,竟有種溫暖無害之意。

 如果忽略她之前這一系列行雲流水的舉動的話,這種形容便尤為貼切了。

 溫禾安靜靜看了一會火光,裹緊了自己的襖子,轉身下山,一步一步往自己“家”走。

 在荒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下山,她竟還有閒心分心,從袖子裡將先前對付那三個殺手的黑琉璃瓶拿出來,放在掌心裡翻來覆去地掂著。

 實際湊近了看,那瓶子不是琉璃,只是有琉璃的光澤,那是一種世家大族用的仙金。

 甭管歸墟那些人傳她傳得如何邪乎,可事實是,現在將她渾身上下摸個乾淨,恐怕唯有這個瓶子,還能證明她曾經確實“身份不凡”,能與世人眼中的龐然大物溫家扯上干係。

 溫禾安晃晃瓶子,皺眉:“沒了……”

 一共也只有一瓶子的量,但今日這三個,已經是她遇見的第三波刺殺了。不管是哪家勢力要置他於死地,得不到確切的答覆,必然會再次行動,而她保命的手段幾乎已經用完了。

 能活到現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歸墟獨特的地理環境,一些人不好大張旗鼓請陰官擺渡親自現身。

 而即便是這樣,以殘廢之軀面對成群的殺手,也無異於在死神的鐮刀下游走,勝算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沒了瓶中之物,今天用過的陷阱也沒用了,若是這時候再來一批奉命來的刺客,她只能把他們往溺海邊引了。

 真要是走到了那一步,就是傳說中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了。

 溫禾安兩手疊在袖子裡,慢吞吞嘆了口氣。

 天太冷了,這具身體太弱了,曾經的“相好”和死對頭又太陰魂不散了,這一切都讓人心情很不好。她得想點開心的事。

 明天她要起早一些,將裝藥的玉瓶賣了,還有那塊玉佩與香囊——如今生活不易,蚊子再小也是肉。

 賣了這些東西得來的錢,她存一半,剩下的一半約莫得花在醫館裡。今天胳膊被砍了一刀,光是敷止血藥還不夠,若不及時處理,會化膿,引發高熱,好在上次她買的藥還剩一副,今晚可以湊合湊合。

 約莫半個時辰後,溫禾安從後山的一條小道翻出來,她腳步很輕,穿著臃腫的衣服,身姿卻像貓一樣悄無聲息。

 她給自己選的“家”在最角落,方圓兩三里,除她之外,統共只有三戶人家,說句不好聽的,人死在家裡一個月兩個月的,都沒人能知道。

 溫禾安不敢立刻回家,她在數十米的地方找了個遮擋物將自己藏起來,盯著那座在風中搖搖欲墜的小茅草房看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確定裡面沒有別的情況,才慢吞吞推門進去。

 屋裡一片漆黑死寂。

 她彎腰在小木櫃裡找了根蠟燭,點燃了照明,又給自己燒了鍋水,煎上藥,等水燒得差不多了,堅持拖著不太清醒的腦子和身子去洗了個涼意刺骨的澡。

 收拾完一切,她端起灶上那碗黑乎乎苦得要人命的藥一飲而盡,再面無表情給自己傷口換藥。

 最後熄燈,潦草地鑽進棉被裡睡覺。

 棉被是乾淨柔軟的,湊近了還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只是厚度不夠,應對這樣極端的天氣,明顯是力不從心。溫禾安一上床,就用被子矇住了頭,可即便如此,還是反覆從睡夢中被凍醒。

 渾身上下,每一根頭髮絲都在哆嗦。

 後半夜,溫禾安猛的掀開被子坐起來,她垂著眼,睫毛安靜地垂下,幾近燃盡的燭火盡職盡責地照向她,將透明眼窩處照出一團明顯的陰翳,這與她臉上的乾淨氣質尤為不符。

 她深深吸了口氣,腦子裡只剩兩個念頭。

 ——歸墟不能再待了,她得找到辦法出去,除非她真的決定躺著等死了。

 還有就是。

 ——她一定要殺了江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