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溫禾安沒有辦法對付它,只能讓它自己消失。

 昨夜商淮來過,和她說了外島的事。

 最開始去到外島,發現裡面有傀陣師手筆的時候,她就想到了徐家。如果徐家在王庭手中聽候差遣,並且這次恰好機緣巧合從外島逃脫了,她就不得不開始考慮一種情況。

 徐家起陣尋人的本事,不是一般的高強。

 江召若是讓九境傀陣師起陣,可能找不到從前處於巔峰實力的她,但找如今的她,不成一點問題。

 一旦確定她在蘿州。

 江召勢必會想到陸嶼然與巫山之間的關係,料定他不會出面,必然會再次張榜拿人。

 容貌,年齡,聲音,這些都可以偽裝,他們拿人的唯一準則會是什麼。

 修為。

 只會是修為。

 這個對她來說確實難辦,因為修為和靈力沒法捏造。

 想到這,溫禾安拿起四方鏡想找商淮問一下情況,想了想,想起商淮昨天說今早陸嶼然會過來一趟,還是放下了。

 溫禾安想得更多。

 半個月時間太長,局勢風雲變幻,外島的事一解決,蘿州這邊的溺海觀測臺最終到底會不會建,巫山的人會不會突然離開,離開之後她該如何自保,這都是要仔細思量的問題。

 溫禾安坐著沉思了段時間,最終捏起那張蟬獸皮將臉覆蓋住,心中有了計較。

 巳時,天光大亮,滿地霜白。

 陸嶼然和商淮一前一後從空間裂隙裡踏出來,先禮貌性地敲了敲溫禾安的院門,發現沒人,在院子裡轉了半圈才發現她在後院軒窗下的芭蕉叢下。

 商淮走近了,先看到兩隻奇形怪狀立著的雪墩墩,再看溫禾安自己也蹲著,頸邊圍著一圈毛茸茸的圍脖,她聽到動靜仰著頭看過來,瞳仁漆黑靈動,隱帶笑意。

 “要一起嗎?”她拍了拍身邊雪人光溜溜的腦袋,商淮這才看清楚原來堆的是個人。

 他擺擺手,說自己怕冷,又指了指身邊眉眼比這滿地積雪還冷的陸嶼然,朝溫禾安眨眼示意,道:“是不是還沒用早膳,我給你從酒樓帶了點東西,先給你熱著。你們先聊。”

 溫禾安笑吟吟地朝他擺手,真心實意地道:“謝謝。”

 商淮走了。

 陸嶼然在原地站了半晌,而後也跟著半蹲下來,指尖垂進小半人高的積雪中,聲音又清又淡,和去歸墟救她的那天很像:“兩個時辰前,江召懸榜,王庭的人滿城拿畫像找人,凡是沒有戶籍,外來且沒有靈力的都被格外留意,押住了,最遲明天,就會查到這。”

 溫禾安眨了眨眼睛,慢騰騰點頭:“我想到了。”

 陸嶼然指尖微動,在雪面上掃出一道輕微痕跡。

 她還是真挺了解江召的。

 “觀測臺的事,巫山缺個和珍寶閣合作的人,你和林十鳶要是要見面的話,可以將這事談了。”

 溫禾安水晶般晶瑩剔透的眼睛落在他身上,半晌,輕聲道:“多謝。”

 她需要一個出行的身份,而這個身份只需要驗證一次靈力,便能保至少一個月的安寧。

 “各取所需罷了。”

 陸嶼然不再說話了,他屈膝半蹲著,描金袖邊與純白衣襬都垂落下來,成為泱泱素色中唯一搶眼的色澤,溫禾安連著看了他兩三眼,感覺他整個人處於漠然又疲憊的狀態。

 跟從前和她生氣的樣子也不一樣。

 溫禾安並不說話,不妄圖以嘰嘰喳喳的動靜打擾開導他,她悄無聲息在一邊的小花圃裡找了支刺玫,折下枝幹,捏在手裡又折返回來。緊接著用手團了點雪在手裡捏形狀,因為掌握不了分寸,老出差錯。

 小半個時辰,才捏出朵稍微像點樣子的雪花,遞到他眼前。

 陸嶼然看了半天。

 一根頂著刺玫枝幹與硬刺,花瓣卻又雪捏成的冰刺玫,這個時節還沒有長出綠葉,顯得有點禿。刺還是老的,又枯又幹。

 陸嶼然不接,眼皮朝上掀又覆落,很久之後,才伸出手指觸了觸花瓣,啞著聲音問:“為什麼又是這個。”

 他從前生氣,溫禾安也用同樣的醜醜的冰刺玫在他眼前晃,美名其曰“賠罪”。

 溫禾安嘆息,如實道:“因為我只會這個。”

 陸嶼然頓了頓,漆黑眼仁落在她臉上,問:“還給誰捏了這個?”

 溫禾安訝異地啊了一聲,想起他異於常人的習慣,笑得彎起眼睛,溫聲說:“只給你捏過。”

 陸嶼然這才接過那朵不太好看的冰雪花,捏在手裡轉動,依舊是冷冷的不好接近的樣子,但至少願意開口說話了。

 溫禾安很是好奇地問他:“被巫山本家的事煩的?”

 同為三家掌過權的人物,她挺了解那種狀態。

 陸嶼然冷然不語。

 溫禾安繼續去拍她的雪人:“不然就是被過重的期待壓的。”

 陸嶼然喉嚨微動:“你被壓過?”

 “沒有。”溫禾安覺得手冷,這會老老實實將手揣進懷裡,道:“我只會被壓力壓。”

 “我反而想要別人對我有點期待,但很少,只有我外祖母會對我有要求。”

 陸嶼然問:“這也是你決意回溫家的原因之一?”

 溫禾安欣賞自己雪人的動作僵了僵,想了一會,頷首:“算是吧。她對我還挺好的。”

 說著,她好像完成了什麼艱鉅任務一樣站起來,準備去看商淮給自己帶的早膳,呼出的霧氣在眼前,襯得她的身影又虛幻又模糊,像面鏡子,脆弱得誰都可以來打破。

 陸嶼然捏著那枝花,眼底看不出神情,凝聲道:“溫禾安,你明日若是出去,會很危險。”

 意思是。

 出了這扇門。

 他不會再管。

 “這個我也猜到了。”溫禾安臉上笑意凝了凝,她學著商淮的樣子,無奈地攤攤手,一雙眼睛在雪色裡圓而清澈,有一種坦誠的美麗:“但沒有辦法,人總是要為昔日的選擇付出應有的代價。”

 但她會拼盡一切活著,而後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