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我是商人,商人有商人的規矩,我不能放著大好的機會不賺錢。】

 溫禾安回她:【我從前和你談過流弦沙的價,這個量的成本也就十萬不到,你翻了二十倍,還不賺?】

 林十鳶:【今時不同往日。】

 溫禾安瞅著這幾l個字看了半晌,嘆息一聲,一字一句回她:【好吧,二百三十萬,這是我的誠意,不能再加了,你若不答應,我去繞遠路找金云溪談。】

 九州的金錢命脈被幾l家控了大半,其中珍寶閣和金云溪是同類競爭關係,金云溪靠著四方鏡一戰成名,在商場中愣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是林十鳶的死對頭。

 林十鳶深深吸了口氣:【你故意的!你用激將法!】

 溫禾安不回,和其他另外幾l個一樣

 ,她當然不想捨近求遠,也不是隻有這一件事要做,當即問:【如何?可以的話早上就開始運沙,巫山的人會跟你聯繫。】

 林十鳶陷入兩難的糾結之中,半晌,狠狠心一咬牙:【你最好能早點回到溫家,我還等著收拾林淮。】

 溫禾安滿意了:【當然。】

 林十鳶對這件事情仍有微詞:【你代表巫山來談,用的是他們的錢又不是自己的錢,你扣那樣緊做什麼?】

 同樣是合作伙伴,怎麼還只偏向一頭呢。

 溫禾安已經扣下了四方鏡,見狀,認認真真地回她,叫人難以反駁:【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呢。】

 她摩挲著四方鏡,心中百轉千回,最後也沒再發什麼消息。

 她沒讓林十鳶給她找新的府宅。

 她改變主意了。

 事關妖化,在陸嶼然沒親口攆她出去的前提下,她打算再圍著陸嶼然轉一段時間,盡力打好關係。

 日後若真的再有需要,即便沒交易好談,至少還有人情能扯一扯。

 好在,她現在和陸嶼然之間的相處狀態很自然,很舒服,沒事的時候聚在一起聊聊,有事的時候各自忙各自的。

 就和在巫山上的那兩年一樣。

 溫禾安將案几l上擺著的果乾推到一邊,自己在這裡待了整夜,直至燭火燃盡,天色矇矇亮起,她才有點撐不住趴在桌面上睡了會。

 直到商淮下來,將她驚醒。

 商淮是下來拿東西的,見到溫禾安,也是一愣,他下意識看外面天色,再看溫禾安跟前鋪了滿面的紙,很是不可置信地問:“你一夜都在這?”

 “是啊。”

 溫禾安才醒,鬢髮微亂,眼尾彎起,她朝緊隨其後下來的陸嶼然也笑著打了個招呼,掩唇打了個哈欠,手臂懶洋洋地撐在案几l上起身,聲音裡還蓄著鼻音:“沒弄清事情始末,心裡不踏實,睡不著。”

 躺下倒頭就睡到天亮的商淮滿臉欲言又止,朝她比了個手勢,誠心說:“你厲害。”

 “三家的少主果真不是人當的,你們是都有這種一日不想事情就不踏實的毛病嗎。”

 溫禾安還真想了想,給出了回答:“我和陸嶼然會嚴重一些,江無雙我不知道,但溫流光沒有。”

 “這個我知道。”商淮嘟囔著說:“溫流光嘛,想不通的事就直接逮人都殺了,她自然睡得香。”

 陸嶼然也是一晚沒闔眼,他無視了溫禾安遞來的笑容,但在聽到這樣熟稔的,再自然不過的話時,腳步仍忍不住在原地停了一下。

 託商淮的福。

 那些困擾他多時,時不時跑出來作祟,有意控制,卻總不聽使喚,一會晴一會雨,在聽到江召名字時,還總有種被刺到的酸苦滋味,在昨夜之後,終於有了個統一的名稱。

 喜歡。

 他喜歡溫禾安。

 由來已久,從三年前就開始了。

 而且被商淮說中了,他這還是單方面的,不為人知,不曾

 見過光的隱晦情愫,溫禾安毫不知情,也……不曾給出絲毫回應。

 他甚至還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感知到溫禾安與別人接觸,自己驀然撐住桌沿,眼睫倏地一顫,巫山雷術就順著結契之印,順著他手腕上洇現凸起的經絡,蔓延萬里之遙轟然落下時的反應。

 跟炸毛的貓,有何區別。

 陸嶼然眼尾因為一點懶散的懨色變得稠豔,不願再深究回想。

 他懶得和任何人說話。

 特別是溫禾安。

 她今天就要走了。

 利用完了就丟,這人一慣的瀟灑作風,根本不會想要轉身回顧。

 溫禾安卻捏著四方鏡朝他走過去,在他恰好能接受外人駐足的距離停下來,拽著四方鏡上的流蘇穗子晃了晃。

 她眼睛裡蒙著一層霧濛濛的水汽,這讓她看上去甚至有點好欺負的乖巧,細語輕聲:“流弦沙的事我和林十鳶談好了,二百三十萬,現在就可以送貨。”

 陸嶼然知道她效率一向高,他點了點眉心,看向商淮:“你去。”

 商淮沒想到一早上可以聽到這麼好的消息,頓時精神一振,對她投以震撼和欽佩的目光。

 他往外走,都已經踏出門檻了,又退回來,盯著溫禾安看了會,問:“二少主,你真要搬走?你院裡的小樓,需要叫二孃收一收嗎?”

 陸嶼然看向溫禾安,眼神冷冷清清,像點零星的餘燼。

 她臉頰睡得有點紅,被盯住後凝了下,抬睫與陸嶼然對視,對自己的出爾反爾很不好意思,她眨了下眼,說話聲音輕了一度:“林十鳶說暫時找不到獨座的府宅,我想著……如果不麻煩的話,能不能再待段時間。”

 四下俱靜。

 商淮也看向陸嶼然。

 他仍是副冷酷到沒有人氣的模樣,瞳仁烏黑深邃,流轉間慢慢有了點溫度。

 隔了會,他挪開視線,嗯了一聲,說:“不算麻煩。”

 “都隨你。”

 溫禾安又朝他笑,她主動道:“我今日去外島再看看,將剩下的松靈找回來,再仔細問問聞央有沒有從前忽略遺漏的細節,時間可能會比較長,中午不必等我。”

 她說得流暢自如,可能自己也沒意識到什麼。

 可時光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在巫山的日子。

 陸嶼然腳步徹底停住,溫禾安的話像是打開了某種回憶與習慣,他頓了頓,睫毛從根部滯住,薄唇一壓,緩聲道:“商淮的父親到了,我要親自提審外島上捉住的那個,晚間要再去一趟觀測臺建址之地監察。”

 也比較忙。

 他本來就很忙。

 溫禾安也忙,從前兩人吃飯都是各自騰出時間湊到一起的。

 溫禾安點點頭,幾l步下了樓梯,攏著桌子上那些被寫過字的紙就匆匆忙忙要出門去。

 陸嶼然盯著她身影看了一會,在她要踏出門檻時終於皺了皺眉,薄唇微動:“溫禾安。”

 溫禾安回身看他。

 帝嗣還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俯視著一切,他的骨相太優越,總顯得倨傲又清冷,此時壓著稠密的眼睫,難得露出一種不自然的,自己和自己生氣的神態。

 大概是因為當初問過很多次,唇齒開合間都有了天然的記憶,此時不需要過多掌控,淡淡的話音脫口而出:

 “今晚還能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