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孤鳴 作品

第18章 何曰為道

    “華陽啊,看來這幾年崇真的那些事讓你費神太多了,所以你才只悟到這一層。”老道士忽然收斂神色,道:“道法天地這四個字人人都會說,可真正明白這個意思的卻沒有幾人。你眼睛只看到地裡種的是道,可卻沒想過真正的道是不需要種的,不然你看看周圍,何處不是道呢?”

    齊華陽提著燈籠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相比於悟道,你的劍道悟性可就要強上那麼幾分了。”老道士喃喃說道,“可這也算是我的私心了,誰讓你是我的大徒弟呢,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總得要選一樣才行。”

    齊華陽聳了聳肩,露出一陣苦笑,道:“師父,您說得好像我有選擇一樣。”

    老道士微微嘆道:“崇真這副擔子,不交給你,難道還要我這個老不死的揹著?你也忍心?”

    齊華陽沉默了一會,才輕聲說道:“師父,說實話您老人家是自私了些,您明知道我是不喜歡挑擔子的人,我也不是最適合的。可既然您把擔子交給了我,我怎麼也得扛著,再不濟,也不能讓您丟臉失望吧。”

    他雖然是呂懷塵的門下大弟子,可兩人數十年相處下來,感情可早就超越了師徒關係,所以就算是當著呂懷塵的面,齊華陽也能夠袒露心聲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呂懷塵笑了一笑,雖然徒弟語氣裡帶著怨氣,可他聽著心裡也舒坦。他悠悠說道:“我知道你一生的目標其實就只在劍道上,可是四十歲以後你的劍道修為就停滯不前,中間的緣由我也知道,是崇真劍派的俗事讓你劍心受損,讓你無法再有突破。唉,這對你來說的確是一件十分沉重的事,可我別無選擇。崇真劍派存續至今,需要面子,也不能缺少裡子。在小葉子沒有出現的時候,我可以當裡子,由你做面子,那也是很順其自然的事。但如今江湖已隱存變故,恐有大劫再臨。我呂懷塵走到現在這一步,再不能心存私心於大道,所以就只有在自家事情上厚著臉皮自私一回了。小葉子還太年輕,他的道心還需打磨,所以裡子的事他不適合。那就只有讓你這個師兄勉為其難的做一回裡子了。你的委屈,就當是崇真劍派欠著你的了。”

    齊華陽聞言,忽然起身跪倒在老道士身前,將頭頂在了地上。

    這位年近六十的崇真新掌教,於無聲處,淚流滿面。

    老道士沒有再多說,只是伸手搭在齊華陽肩上,手上傳來一陣陣幾乎微不可察的顫動。

    這一刻,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可是彼此早已心意相通,心境更是一片清明。

    良久之後,齊華陽才緩緩抬頭,雙眼中雖還帶著亮光,可再無半點隱晦。他看著老道士,微笑道:“師父,這飯菜都快涼了,要不您就先將就一下,明天我肯定能讓你吃到葷的。”

    老道士口中悠悠唉了一聲,端起飯碗刨了幾口米飯吞進肚裡,再隨便夾了幾口菜送進嘴巴。可從他的表情來看,老道士嘴裡就如同嚼蠟一般無味。

    後來老道士實在難以下嚥,他停下筷子,對徒兒說道:“華陽啊,我們崇真劍派雖然不是財大氣粗的門派,可也不窮啊,你們還是把伙食改善一下吧,再這樣下去,整個青城山的野菜都快被你們糟蹋完了。”

    齊華陽哦了一聲,隨口道:“其實大家平時的伙食挺好的。只不過小師弟出門前交代過,師父您老人家的飲食必須要偶爾清淡些,說這樣對你身體有好處。您也知道小師弟的脾氣,平時是有些吊兒郎當的,但一旦認真起來,誰也拗不過他。”

    老道士一聽,啪一聲就把飯碗丟在了食盒裡,然後對齊華陽伸出一隻手,說道:“拿來。”

    齊華陽臉皮抽了一下,下意識往後面退了退,一臉不知的道:“師父,什麼拿來?”

    “你這小子,明知故問是吧?”老道士可是一點仙風道骨的風範都沒有的連連晃動著手,口中急呼呼的叫道:“我都聞著味了,你還藏著掖著?”

    這江湖上,估計也就只有老道士才有資格稱呼齊華陽為小子了。

    “沒有,真沒有。”齊華陽一副恍然大悟樣子,連連擺手說道:“師父,小師弟出門前再三交待,不許你喝酒了,我哪裡還敢私自帶酒出來……”

    “你少廢話,再囉嗦我動手了。”老道士齜牙咧嘴的揮舞著拳頭,“他又不是你師父,你老把他掛在嘴邊做甚?再說那小子好不容易沒在家一回,你還不能趁機讓我喝兩口過一回酒癮?”

    這要是有其他人在場看到這般場景的話,一定不會相信堂堂天下道門第一人的呂懷塵,居然會為了一口酒要和道門魁首崇真劍派新掌教動手。

    齊華陽頓時起身跳開,急得就差要跺腳了,他苦著臉道:“師父,我真沒帶酒……”那樣子可真不愧是老道士的大徒弟,半點沒有一派掌教的風範。

    “竹葉青。”老道士皺了皺鼻子,指著齊華陽道:“我可聞著味了,就是竹葉青,還是被小葉子藏著的那瓶二十年的竹葉青。”

    齊華陽瞬間定在當場,愣了一愣,然後才垂頭喪氣的走過來,再極不情願的從背後拿出一隻小酒瓶子,伸手遞給了老道士。

    老道士如同見到了絕世寶貝一樣,閃電般出手搶過了酒瓶,然後那張黝黑的麻子臉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打開酒瓶子喝了一口酒,頓時滿臉的舒暢神情。

    齊華陽原本沮喪的臉上同時也露出幾分由衷開心的笑容。

    “舒坦。果然是二十年的竹葉青,可饞死我了。”老道士一臉的滿足樣,他對齊華陽一笑,“果然還是你最心疼我,哪像那個臭小子,一天到晚管這管那的,囉嗦死了。”他搖晃著酒瓶,又道:“你要不要也來一口試試?”

    齊華陽笑道:“算了,還是師父喝吧。這酒我可是從小師弟屋裡偷偷拿出來的。要是他回來發現了,我可還得花點心思堵他的嘴。”

    “那小子……”老道士喝了口酒,然後忽然再次收斂神情,問道:“他現在可有什麼消息傳回來?”

    齊華陽再次坐回到老道士身邊,面帶沉凝地說道:“小師弟這一趟可不怎麼順利。據他傳回來的消息,他剛到常州,李遠松就忽然暴斃身亡,其中過程很是異常,小師弟一時脫不開身,目前暫時還留在常州,他想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道士緩緩喝了一口酒,道:“江湖叵測,看來他的歷練已經開始了。”

    齊華陽道:“當初我從江湖上的一些蛛絲馬跡注意到李遠松可能有一些問題,所以才藉著他要退出江湖的機會想派人去暗中打探一下。本來這種小事是不需要小師弟親自去的。不過既然是師父您老人家的意思,那小師弟也只有從命了。”

    老道士目光深邃,說道:“但據你所言,李遠松已經忽然暴斃,如果他身上真的牽扯著其他問題,那這件事就非同一般。小葉子的那些聲名雖然早已傳出了青城山,可他畢竟從未踏足江湖,他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他留在江湖也好,他現在正需要那些磨練才能讓他儘快成長。”

    齊華陽沒有答話,他忽然抬頭看著老道士,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師父,這個江湖,難道真的將會再次面臨災劫麼?”

    老道士嘴裡呡著一口酒,彷彿正在仔細品嚐久違的滋味。良久後他吞酒下肚,方才緩緩說道:“自我道境有成以來,便對世間氣運大有感觸。這半年來我道心屢有感應,時常心境跳動不安,特別於西北之位,更是兇相大張,天象之中,西北虛空又有惡星隱現。如此跡象,便是大凶大災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