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可休 作品

第660章 我不會忘的

    一番言語令秦長風當場愣住,他當然聽出了齊休話中所指,“掌門師兄,我……”

    “你不必答。”

    齊休擺擺手,“海門島元嬰豐緒當年贈給過紅……南楚老祖一座洞府,一直空著,你若不願回楚恩城,又覺得在那魔井處乾等歸古歸儒分出個勝負不是辦法,便去那裡借住修行吧。我都安排好了……”

    “是!”

    秦長風再度大禮拜謝,哽咽著又望了他一眼,“掌門師兄,保重。”這才恭敬地緩步後退著離去。

    “保重。”

    齊休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門口,“哎!”獨自暗暗嘆了口氣,然後隨手一招,背後現出個和本命法寶六識禪槍最初的形態:【通明寶鏡】形狀類似的法器來。

    不過這鏡子的兩面不像通明寶鏡是分開的,而是前後貫通,內裡拘著一隻三階獨眼兇獸的魂體當器靈,大大的猩紅眼睛時開時合,在內閃爍衝突不休。

    滿室血紅。

    齊休駢指定住他,又向內打入全知天眼、通明照影等天賦真意,最後緊鎖眉頭,又分出滴寶貴的本源精血,一樣打入其中。

    猩紅獨眼頓時消停了許多,齊休閉目默默感應了會兒和它的心血牽連,才算滿意地結束了祭煉。

    當然,一次祭煉遠遠不夠,這工作估計要持續幾十年,而且直到自己真的能觸摸到全知現在的大道真意後,才能完成最後一個步驟。

    雖限於心境和丹論,齊休決定主以六識法紋的技藝衝關,但不是說完全對心境、丹論上的裹足不前放任,一些可以提升之處,在結嬰前當然要儘可能補足。

    對楚秦門的執念是真實存在的,不是說迴歸齊雲後,齊休內裡就真的能一刀斬斷,一了百了,否則剛才他就多餘和秦長風說那最後那段話了。

    又隨手一揮,獨眼寶鏡隱沒,自在陣法之中溫養去了,此鏡應能有所幫助,為了打造它以及完成六識禪槍,楚秦門奉獻極巨,縱使是萬修宗門也要存上多年的靈石,不身為掌門,中興之主,又哪能那麼容易備齊這些呢?

    齊休盤膝端坐,神識浸入識海。

    “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五識已忘。”

    瞬間剝去五感,齊休頓時又化作獨釣客,身處水墨留白之中,“受本身此在所困,我不能窺見全知現在大道的更上一層,既如此,我直面本心便了。”

    他將本命猴子抱著的六識禪槍招到手中,槍頸處那六面骨朵,已有五面分別打入五識密紋,只餘那面留給心覺意識的仍空著。

    那得自全知神宮腦紋自然清晰地記錄在記憶之中,但齊休感覺自家心境還沒到開始動手描摹繪製的時機。

    而一旦出手,便是閉死關之時,這可不是姜明恪當年故意不借燈而虛言推脫的所謂死關,而是或者默默隕落,或者尋覓到結嬰天機活下來的真正生死之搏。

    “當年玉鶴談論大道,提及清心寡慾,他苦苦格除慾念,到最後覺得唯剩良知二字而已,而我……”

    將六識禪槍立起,無數念力細線和它束縛住的那叢業火心炎,如黑紅間雜的槍纓般無風自動,拂掃在臉上,痛得齊休錐心刺骨。

    “我走不了那條良知康莊道,也無法格卻一切,清心寡慾,坐忘世事……”

    他容貌像瞬間老了百歲,神情枯索蕭瑟起來,“我丹論說要知本我知現在,而如今發現,那本我之此在,卻偏偏與全知現在大道不合,人,到這天地之間,便從此與萬事萬物有了糾葛,我既存在,我就不能不存在,亦不能獨立於此世間之外存在……”

    自言自語到此,他握住槍桿的手一抖,那念力便捋著業火心炎,分出無數道或是平行,或是糾纏不清的紅黑色因果細線,而這彷彿充斥、遮蔽了識海中萬物的所有細線,又統統和齊休自己有所牽扯。

    “我的本我此在,便是和世間一切的共同存在,而這共在,正是令我看不清全知現在的迷霧障礙……”

    他的神識虛影在識海中起身,抬頭隨意挑中一絲細線,輕輕撫過。

    “那……何謂吉呢?”

    魏敏娘正巧笑嫣然,輕笑著問道,定定望著自己的那雙美目,帶著些許考較,些許情意,些許膽怯,些許期盼。

    “今日之吉,你算到了嗎?”魏敏娘話音未落,羅衫已解……

    “哎!”

    齊休嘆口氣,望向那條細線往前路鋪展,直至盡頭。

    “敏娘,即使我求問到大道至高,都不會忘記你的。”

    他鬱鬱寡歡地鬆手,又挑中另外一絲。

    “哈哈哈!左近不少築基修士受過我王家恩惠,如今正合他們回報之時!”

    卻是當年被自己辣手誅殺的王清,當時王家的兵站坊未破,他坐主位,還在得意洋洋地吹噓,朗聲笑得倒真的頗有幾分一方之主的豪爽氣度。

    齊休又換。

    “老祖,請茶……”

    才幾歲大的秦鍾琳正端著茶具,小心翼翼地邁步進門……

    ‘呼呼……’

    畫面一轉,破舊的密宗建築內,大通鋪上的初始九人全都累得沾上枕頭就睡,發出均勻的鼾聲,古吉睡著了仍不老實,不停翻來覆去,又一腳蹬開了被子。

    “敬老祖。”

    然後卻是秦繼和趙氏夫妻倆,倆人婚禮自己賭氣未去,後來他們趁門中典禮來補行大禮,當時還極年輕英俊的秦繼和熱辣外向的趙氏確實是一對璧人,雙雙恭謹地在自己跟前跪下,齊聲叩拜。身上的紅衣喜服,映得他倆人若桃花。

    “老頭子,你說說,這賬我該怎麼平!嗯!?”

    南宮嫣然正抖著手裡的賬本,懟送到自己鼻尖前面,言辭潑辣無比。

    “嫣然。”剛離開不久的秦長風在後坐著警告妻子:“不可無禮。”

    “哼!”南宮嫣然回頭翻丈夫一個白眼,然後將賬本往桌上一擲,“這家我當不了了!”

    自定下傳位顧嘆,到得這楚雲峰中以來,齊休便時常復品這業火心炎帶來的一幕幕往事回憶,“我對你不算好,嫣然,可惜不能當面說聲抱歉……”

    他知道,實際上自己從來都是個情感極為豐沛的人,只是隨著修為和心性日增,而越來越善於剋制隱藏,不對外表現出來罷了。

    “怎麼了?”

    楚無影納悶地看過來,“我話不多,但我又不傻。”

    “哎!”

    齊休搖搖頭,終於揮手將業火心炎收攏回六面骨朵,“也許這就是我挑中全知現在大道的緣故罷,我不會忘記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我統統都不會忘,也不想忘!長風,無影,敏娘……我的大道,絕不該是忘了你們!”

    他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滑落臉龐。

    南方,楚無影又在一棵巨樹陰影中藏身,目送小黑飛走遠去,化作天邊的一個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