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齡 作品

第 97 章 大萬山礦局。

 姜道長手裡扶正辟邪的拂塵悠悠舞動黔州府的夏風,他呵呵一笑道:“貧道姜蘅,見過沈大人。”

 說完,未等沈持還禮,他看了邱長風一眼:“師弟,沈大人原是新科狀元點了翰林的,此次是來工部礦物司觀政的。”

 他二人師出同門,先師祖李為當年為了煉丹問藥,曾走遍全天下尋硃砂礦藏,後來在樊武縣找到了這一處,如今已開採近百年了。因而他們這一派被朝廷重用,並多次隨工部勘地形探礦藏。

 邱長風麵皮微抽:“認得,我與沈富……沈大人有過幾面之緣。”

 都怪王淵給沈持取了個“歸玉”的字,害他差點將“沈富貴”仨字脫口而出,可是話又說回來,沈富貴有什麼不好聽的。

 嗐,文人瞎講究。

 沈持再一施禮:“二位道長,胡大人,呂大人,嚴大人,一路鞍馬勞頓,咱們進屋說話吧。”

 胡見春抿了下乾裂的唇:“也好。”

 他們從京城趕來,一路曉行夜宿,途中少有停留,著實累得很。

 眾人到驛站的堂屋落座,驛丞隋汀送了茶水來:“道長與三位大人不是頭一次入黔吧?”

 胡見春拱拱手說道:“六年前正值朝廷和大理國在西南邊關打仗,硃砂礦危,本官來過一回。”

 那年黔地的交通幾近斷絕,黔州府無法將硃砂運往京城,工部所營造的幾大工程——修太廟,補皇宮、建皇陵等全部被迫停工,皇帝蕭敏大怒,工部官吏部不得不親自來運送,當時為了從黔地往京城運送硃砂,他們費了好一番周折。

 六年前。

 沈持:他記得,那時候他在省城貢院聽鄒夫子講學,曾看見十三歲的史小將軍得勝歸來從秦州府策馬而過回朝廷受賞。

 “不是頭一次道:“要是頭一次來,入了黔地只怕要受些罪的。”

 輕則又吐又瀉,重則染上瘴病。

 胡見春這才發覺沈持身上尚有病氣未褪,驚問:“沈大人這是身體抱恙?”

 “前幾日染了瘴病,”沈持說道:“不過已大好了。”

 得雲大夫對症下藥,他好轉得極快。

 “工部往道:“這些年因為感染瘴病陸續折了好幾位工事在裡頭,幸好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大好了。”

 還有被貶謫到這裡的官員常常九死一生,可見瘴病很是兇險。

 邱長風探究地看著沈持,嘴角微微往下撇:“……”

 聽著沈富貴還怪可憐的。

 嚴詡說道:“縱然來往過幾日,下官每次入黔還是要帶上放瘴的藥的,沈大人還是大意了,不過到底是好了。”

 “不幸之中的萬幸,”隋汀在一旁說道:“鎮西將軍得知後速派軍中的雲大夫來為沈大人醫治,這才很快好了。”

 前幾日沈持病得很重,讓他以為這位年少的才俊出師未捷就要折在黔地。

 “史將軍雖一介女流,”胡見春聽聞後嘆道:“但行事有其祖父父親之風,真乃武信侯府之幸,朝廷之幸啊。”

 嚴詡插嘴說道:“聽說這些年她能坐鎮西南,守一方太平,不光靠武藝兵法,下官每每她極得黔地百姓之心。”

 沈持聽著他們對史玉皎讚不絕口,心道:難道你們忘了,當年還有人在朝堂上大喊“女子誤國”,如今六年多過去,他們卻說她有父輩之風,堪為將軍鎮守一方。

 “史將軍在黔地戍守,”隋汀久在黔地:“無戰事時,百姓之家生了女嬰無法養活想要丟棄,她得知後便收在軍中,給她們一口飯吃,六年來收養二百多名女嬰,如今大的有六歲了,她們跟在軍中習武,百姓感念她的恩德……常常自發為史將軍盯著大理國的動向……是以得保黔地和平……”

 當朝百姓人家多靠耕種為生,農戶之家全賴男丁種田乾重活兒,因而不喜女嬰,生下來之後溺死或丟棄的比比皆是。

 史玉皎在此戍邊,無戰事時,除去操練兵馬之外,還讓她的副將悄悄收養被丟棄的女嬰,拿她的俸祿養在軍中。

 後來黔地人家但凡生出女嬰不想要的,便送到安遠縣的史家軍營中,讓她跟著史小將軍討個活命。

 ……

 聽了隋汀的話,呂居遺憾地道:“史小將軍對黔地百姓有大義,只是可憐她以女子之身戍邊多年,日後恐在婚事上難了。”

 史玉皎離京多年,早過了婚嫁的歲數吧。

 “呵呵,”姜道長慢捋鬍鬚,笑道:“貧道早些年曾去過武信侯府,見過此女一面,觀其面相極貴,來日必然子孫滿堂,呂大人不用憂心。”

 他說著話眼尾的餘光掃見沈持聽得仔細,又朗聲大笑道:“在座的各位大人也都有貴相,後必能兒女雙全。”

 眾人都大笑起來,沈持:“……”

 邱長風無語:他師兄除了煉丹探礦外竟還會相面?八成是胡謅吧。

 這時候外面忽然落起急雨,天驟然黑了。

 沈持聽著外面的雨聲,心想:此時,史將軍應該在帳下聽屬下彙報軍情了吧。

 閒聊之後開始說起正事。

 胡見春拿出地圖來,這個跟沈持的地圖不一樣,上面繪著樊武縣硃砂礦——朝廷叫做“大萬山硃砂礦局”的詳細所在,大約是工部的機密,只給他看了一眼說道:“實不相瞞,樊武縣的硃砂礦藏已近枯竭,開採艱難,要不是實在沒法子,陛下也不會同意沈大人甫一點了翰林就來工部觀政。”

 進士及第三年才三人,都放在翰林院當寶貝栽培呢。

 將來拜相入閣,執掌六部,前程不可限量。

 不過他心裡打鼓:沈大人能將文章做到極致,卻未必於礦務有益。

 探礦這門學問太複雜了。

 胡見春想,也許皇帝不過讓沈持來開開眼界罷了,若他有法子的,成了當作意外之喜,不成,再放到翰林院之中栽培,於朝廷也是不虧的。

 而請姜、邱兩位道長來,是請他們看看師祖點的礦坑山脈地勢,按圖索驥,看能不能再探一處這樣的硃砂礦來。

 “等到了樊武縣,沈大人先看看當地的硃砂礦,”胡見春把礦地圖收起來,說道:“大人還未見過礦吧?”

 沈持搖頭如實說道:“還不曾。”

 胡見春:“等到了樊武縣,沈大人可先去觀一觀礦藏。”

 “一切全憑胡大人安排。”沈持說道。

 當夜,一行人便宿在驛站。

 吃過哺食,沈持立在驛站的廊簷下聽風觀雨。

 “你小子……”邱長風拎著酒葫蘆從溜達過,你點了狀元后不好好在京城做官跑這裡來做什麼……”

 “道長啊,”沈持假惺惺地說道:“你我緣分太深厚,何處能不相逢呢。”直把邱長風說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實話跟你說啊沈富貴,我不會探礦。”

 師祖的本事他沒學到,這次是跟著姜蘅來充人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