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齡 作品

第 112 章 “革除他舉人的功...

 他熟練地從書堆裡翻出來一些:“當年京城中才子云集,專門有人收集了這些詩,沈大人看看也是好的,日後同僚集會,免不了用得到。”

 官場之上,聚會時即興作詩也是要懂人情世故的,與同品階比不能落下風,與比自己高的官階比,不能太出風頭。

 沈持百無聊賴地翻著《翰林詩集》,打算稍坐片刻,天黑就去孫家醫館排隊拿號。

 他品著茶翻了會兒詩集,果然全是進士及第的翰林所作,每首不乏可圈可點之處,只是他看不大進去,翻得書頁嘩啦作響。

 忽然,“賀俊之”三字映入他的眼簾,沈持這才想起來,此人是貞豐二年的榜眼,曾進士及第。

 且他年少時作的詩還不少,這本《翰林詩集》中收錄了五首。

 沈持來了興致。

 ……

 大理寺的書房中火爐燒得通紅,賀俊之進來後寬去狐裘掛在衣架上,暖意將他臉上烘烤出淡淡的血色。

 “沈歸玉抵京了吧?”他問。

 大理寺丞翁泉回道:“沈大人今日晌午已抵京,他沒有和家人一起,而是獨自一人微服入的城,咱們的人跟著沈家的馬車去了秦州會館,沒想到撲了個空。”

 賀俊之的心頭一跳,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他人呢?”

 翁泉:“後是去討潤筆費。”

 賀俊之冷笑:“之後呢?”

 翁泉:“他去了孫家醫館。”

 “他去哪裡做什麼?”

 “聽說他妹子是個啞巴,”翁泉說道:“大概去尋醫問藥的吧。”

 賀俊之的手指一下一下叩擊在書案上,聽起來有點微微的急促:沈持進京後不為孟度奔走,倒有些不好辦了。

 那人比他想的還要冷漠,似乎沒有心。

 翁泉為這事連日來未曾睡過好覺,此時眼袋都快要掉地上了:“大人,咱們怎麼辦?”

 賀俊之抬起修長蒼白的手指點了下額頭:“既然沈歸玉到了,”他一字一字說道:“把孟度的罪名放出去——就說其父孟朝昏聵,為一個小小的侍郎祝家寫上梁文,竟敢用‘龍蟠虎踞’四字,氣勢之大可與紫禁城齊,僭越了,作為其子,孟度六歲開蒙,當日孟朝為祝家寫上梁文時他已經通文墨曉得輕重,這麼多年來卻知情而不揭發,是為隱匿,對朝廷不忠……”

 “革除他舉人的功名,打二十板子。”

 翁泉聽了兩眼賊光一閃:“高,大人真是高啊。”

 且看高在哪裡。

 當時抓捕孟度時放出的消息是“‘龍蟠虎踞’四字有謀反之嫌”,但賀俊之從未想過讓孟度跟謀反的罪名沾什麼邊,不過是想震懾沈持,想讓他自亂陣腳罷了。

 要是真給孟度定個謀反之罪,以此牽連到沈持頭上,那麼溯及起來,皇帝蕭敏的老師王淵也逃不過。

 更何況,沈持與王淵這一脈淵源更深,他先師從國子監鄒敏鄒子溪博士後又在退思園求學三載,莫說這些人他撼動不了,就是想動,他們門生故舊無數,一人唾一口都能將他淹死,根本惹不起。

 他何苦給自己惹麻煩。

 如今給孟度一個區區“知情不揭發打二十板子”,不痛不癢的罪名,既不會引起天下士子譁然,又不會招一句大理寺用法嚴苛罷了。

 但大理寺可以義正言辭地說,為國辦事事無鉅細以威懾民間不安分之人,一句話就給頂回來了。

 高明之處還不止在罪名上,更是在刑罰上。打這二十板子會在大理寺外面的空地上行刑,對於受刑之人孟度是奇恥大辱不說,且他的生死也全捏在大理寺的手裡,比如在獄中把他折磨一通,到時候打實板子,人抬回去後,說不定幾天就沒了。

 賀俊之想沈持是清楚的。

 這樣既能打他個措手不及,於大理寺又沒什麼麻煩,乃上上之策。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南北朝吳均的《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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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上班沒摸成魚,回家才修的存稿,當然都是草稿啦,刪一些添一些,抱歉讓寶子們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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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二十一日,民間祭灶君的前兩天,沈持一家抵達京城的城門外。挑開簾子看到巍峨高大的京城城樓,他心中倏然生出敬畏,凝視著冬日肅殺的天空,想到這繁華無比的京城裡,藏著數不清的爭鬥與權衡,還有各路見不得人的陰謀,忽然一陣北風撲進來,吹到臉上如刀割一般,在古代,似乎離權力中樞越近的地方,寒冷和陰影也越多。

 在這裡,一旦鬥起來你死我活,常常是贏家通吃,輸家通賠。

 進城之前,依舊沒有孟度的消息,沈持默然良久說道:“爹,娘,阿月,你們先進城,之後到秦州會館暫時在那裡等我,我辦件事很快過去找你們。”

 在當朝,各省的會館除了春闈招待趕考的士子外,平日也會接待同鄉的投宿。

 “趙大哥,”他又對趙蟾桂說道:“你不用跟著我,跟著去秦州會館吧,替我照顧一下我爹孃和阿月。”趙蟾桂抿著嘴說道:“好的,大人。”

 他知道沈持可能要辦事去了。

 沈煌聽了說道:“阿池,你至少要告訴我們你要去哪裡?”萬一之後沈持沒回去,他也好知道去哪裡找人。

 沈持笑道:“爹,我去找獬豸書肆的潘掌櫃結一下先前的潤筆費好叫咱們安家,而後呀,”他看了一眼沈月:“讓他給引薦一位京城名醫,再給阿月瞧瞧。”

 其實他說的去找潘掌櫃要錢是假,誰知道《雅蟲》後來還有沒有銷路,踏入京城之後,暫且找個地方靜一靜,做下最後的覆盤才是真。一路上思來想去的,或許去獬豸書肆最穩妥,一來那地方不算十分起眼,或許能叫他暫時拖延在京城露面的時間,再細細思量孟夫子的事有無遺漏之處,二要取一些潤筆費安家,此話也不算虛。

 沈煌和朱氏對視一眼,原以為兒子要去為孟度的事奔走,與那個姓賀的酷吏周旋,沒想到竟是自家的事,他們各自鬆了口氣,儘管心中隱隱覺得沒這麼簡單,兒子不是那麼涼薄之人,不會放著孟夫子不管:“阿池,你快去快回啊。”

 沈月仰起臉,似乎在說:哥,你當心些啊。另外,我又讓你受累了。

 沈持:“沒事的阿月。快去吧。”

 他看著爹孃欲言又止的憂愁面色,又跟沈煌夫婦說道:“兒子最晚明日就回去。”

 明日他要向宮中遞奏摺請求面聖覆命,沒有再不露面的道理。

 沈持最後又做了假設:如果大理寺抓走孟度羅織罪名真是衝著他來的,那麼只要他明日他一在秦州會館露面,他們就該找上門了。

 倘若他俯首聽命呢,也許他們就放了孟度,要是他生出反骨呢,人家手裡捏著籌碼繼續要挾,直到他就範為止。

 亦或,魚死網破。

 這是沈持最傾向的預判,不過不到最後,他也不敢說後續完全會是這麼個走向。

 因而還要給自己留出最後的時間,再細細琢磨一番。

 說完,他獨自一人從馬車裡下來,目送著家人先進了城門行於車水馬龍,而後深吸口氣,大步走進京城。

 入城後,沈持立即僱了輛馬車,一點兒都不耽擱,直接到獬豸書肆去。

 到了地方,他遞進去帖子,很快潘掌櫃就從裡頭出來了,看見他狠狠地打量一遍,一團和氣的臉笑起來帶著財氣:“沈大人還是年少俊美,一如杏榜春風得意看遍長

安花之時啊。”

 西南多雨,讓沈持的臉捂得越發面色如玉,似上好的細瓷,除了眼下泛青之外,找不到一絲瑕疵。

 就連當年自詡美男子的賀俊之,那會兒他還叫王俊之,少年時也難及他七分的風采。

 沈持:“潘掌櫃也是越發財氣燻人了。發大財了吧?”

 潘掌櫃笑得更開心:“沒有比沈大人更會說話的了,快,沈大人,話。”

 二人進屋後賓主落座,少不了一通寒暄,潘掌櫃說道:“沈大人的《雅蟲》到了七月份的時候賣得很好,許多人按照書中寫的給蟈蟈點藥,皆不能成功,都盼著大人回來帶著咱們玩兒個稀罕呢。”

 沈持攤手笑道:“看來在下回來的不是時候,當等到明年夏末初秋再回京。”

 潘掌櫃又笑。

 過了片刻。

 “按照大人說的,”他給沈持斟了一杯熱茶讓他暖手:“《雅蟲》一書賣出的銀兩刨去先前支付給大人的潤筆費,咱們五五分,您的那份呀,統共有百又六十七兩銀子。在下都給您算好賬存著呢,一直在打聽您何時進京呢。”

 沈持沒想到能這麼暢銷,自然流露出幾分驚喜:“多謝潘掌櫃,說真的,我這一家老小來了要安置,還真是需要一筆銀兩呢,潘掌櫃真是雪中送炭,多謝了。”

 好像自己當真是來分錢的。

 潘掌櫃:“沈大人客氣了,要是買宅子置辦產業有需要的,隨時吩咐在下。”

 “喲,這件事還真要麻煩潘掌櫃了。”沈持笑道:“麻煩您給問著點兒,這會兒誰家的宅子出租,至少要個兩進院的。”